第十一章天罚
绿皮火车晃晃荡荡,挤过摆满了行李的过道,愈遥来到车厢连接处,这里也有人鬼鬼祟祟地抽烟,她躲到门那边,勉强能呼吸到一口清新空气。
当初莫名陷入昏迷,再醒来已经在去往b市的火车上了,脑子里莫名多出一段记忆,补全了昏迷时的事情,也就是愈舒南改嫁给李成林,因为李成林长居b市,所以一家人进行搬迁。
当初那趟火车……正是现在这趟,可是,愈遥不知道站是哪里,她和愈舒南醒来后,就快到站了,兵荒马乱地下了车,五大三粗的李成林就等在火车站外面,一切都那么自然。
而愈遥找遍了身上,都没找到应该写着起止站的火车票。
所以她采用了最笨的办法,买了全程路线,每个站都下去看看,试图找到自己的来处。
尽管那个地名在脑海里已经模糊,但总要尝试的。
……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周子游穿着一身亮片露背礼服裙,踩着黑色的细高跟,像蝴蝶一样周旋在人群之中。
有人用手背挡住嘴,偷偷和沉雨说:“很努力,可是用处不大,对吧?”
沉雨的目光根本没落在周子游身上,而是看着身旁戴着珍珠耳坠的女生,用手指蹭了蹭她白净的下巴:“可别乱说话,再名不正言不顺,周家老爷子也说过要分她一半家产。”
“只是口头承诺罢了。”女生哼了一声,一直观察着沉雨的脸色,“哪比得上子路,无论她的那份承诺兑不兑现,子路手头的那份都是不变的。”
“你说得对。”沉雨笑眯眯的,随口附和着,余光注意到那个亮晶晶的身影去了后院,快速找了个借口离开,走位了一下,巧妙地跟了上去。
后院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绕湖走完一圈得一个来小时,今日参加宴会的人都身着不方便行动的礼服,走远的人并不多。
所以沉雨不担心会被人看到自己和周子游厮混,就算看到了,也只是友好交流罢了。
湖边柳树下,周子游正坐在椅子上,弯腰脱掉脚上的鞋,一头保养良好的黑色长发从她肩膀滑落到雪白的胳膊,长发掩映下,露出优越的侧脸,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像玫瑰花一样柔软。
沉雨坐到了她旁边,撑着扶手看向另一个方向,如果有人远远看见她们两个,那一定会觉得她们面和心不和:“听说你在育树中学搞早恋,对象是蒋家的独生子,老周看不上的那个蒋家?”
“我爸看不上的人多了。”踢开高跟鞋,赤脚踩在草坪上,周子游的神色漠然,“谁那么嘴碎来告的状?”
“关心你近况的人。”
“周子路真的有够贱的。”
“当着未来嫂子的面这样说话好吗?”
“你看到他的游乐园照片的时候没这么骂过?”
“好吧,我承认有,但是没这么粗俗啦。”
沉雨和她过招了几句,时间到了傍晚,天色渐暗,沿湖的路灯也三三两两亮起来,将两个人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光线下,说不清道不明。
沉雨问:“你自降身价去邀请那个谁,她倒真是硬得下心放你鸽子。”
“不是故意的,我看她是真的忘了。”周子游懒懒地刷着手机,顺手给愈遥发了一条问候信息,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自从两天前愈遥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就再也没回复过自己的消息。
“老周藏得深,但也能看得出来他很期待,你那通电话打过来,老头儿的脸都垮了,差点给我没忍住。”
“那他不也没发火吗?说明我的幸运星可以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蹦哒。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挺羡慕的。”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沉雨一笑,“周家的千金小姐,羡慕一个落魄到课余时间还要去打零工的贫困女孩,说出去谁信。”
周子游握着手机久久不说话。
沉雨换了个话题:“你在育树中学待了半年,现在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是真把她当朋友了?”
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周子游迅速点亮屏幕,但跳出来的只是垃圾短信推送。
她忽然有些恼怒,回复了td,又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嘴上也口不择言了:“什么朋友,她就是一个工具。从古至今,每当有一件稀世宝物出土,都会有人说得之者得天下,但再名贵的宝物也是交换利益的工具,没有人会对宝物本身产生感情。”
“……”沉雨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如果是真心话,那自己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为愈遥点上一支蜡。
她们都不能是那种捧着真心小心翼翼怕碎的人,在权力的倾轧下,没有什么真情值得一提。就像明明周老头的一个妻子一位情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毫不吃醋、毫不胡闹,蒙着眼睛过日子,只有这样,哪怕没有轻飘飘的爱,至少拥有沉甸甸的钱。
周子游厌恶她们的装傻,但自己身处其中时,也自动戴上了半永久微笑面具,要让她戳穿一切,去批评老周,批评周家,她说不出口。
……
一天后,黑云密布,不是天气预报中的晴朗好天气,风刮得厉害,将院子里那棵柳树也刮得簌簌作响。
周子游手撑在窗边,她手里没拿着手机,但看完窗外,视线收回时总是控制不住看两眼手机。
愈遥说今天回b市,可是这样大的风,这样黑的云,等会儿肯定是会下大雨的,她做了准备了么?
就算带了伞也是白搭,风是斜着刮的,雨水会将她的裤子和鞋打湿。运气不好的话,伞会被风吹得翻过去,那样她就全身都暴露在雨天之下,一定会感冒的了。
感冒的话,就必定会推迟来家里做客的时间,明日复明日,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给自己的承诺呢?
捋顺了逻辑,周子游立刻进到衣帽间,换了身衣服,随便扎了扎头发,再扣上一个鸭舌帽,脚步如风一样蹿出房门。
过了两秒她又折返回来,捞起床上的手机,顺便联系了司机。
去火车站的路上,她又给愈遥的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每一个都无法接通,长长的等待音让她有点焦灼。
天上开始打闷雷,就在到达了火车站出站口,即将要进入地库的时候,周子游眼尖看见了一个踉跄的熟悉身影,她紧急叫停,让司机自己停到地库。自己则取了一把大伞,打开车门跳下车,忽然一阵大风迎面吹来,她趔趄了下,排在后面要进地库的车开始按喇叭,闪了好几下灯。
周子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缓慢移动的身影,脚步刚抬起来,天空开始飘下瓢泼大雨,车子陆续开动,在她背后汇成移动的车流。
其实两个人隔得很远,但周子游觉得是她。
雨来得突然,周子游撑起了伞,快步像那边走去,每走一步,愈遥的样子就越清晰,但周子游没有开心,她的心沉了下去,因为愈遥在原地停住了,随后像是被抽了脊骨一样,忽然倒在了雨泊中。
像一条上岸后干涸死掉的鱼一样,面朝天空,任凭劈头盖脸的雨水将她打湿,雨水冲掉她的眼泪,冲掉她身上的血,却冲不掉她眼里浓墨一样化不开的情绪。
周子游跑了起来,她这时候顾不上自己的衣服湿不湿,眼里只有地上那个蜷缩起身体,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的人。
她终于跑到了愈遥身边,摸索着找到愈遥的手,将她拉坐起来,可一松手,愈遥就又倒下,而自己的手指之间,全是鲜血。
“你到底去干什么了!”周子游又急又气,拿着伞使不上劲,她干脆松手任伞被风吹走,风随后将她的鸭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