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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两个人就排到他了,他向四周看了一圈,想寻找那个帮自己排队的人。
是平小红找的,又藏头露尾不现身,其实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这位裘神仙看病非常快,前边两人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听到里边叫“下一个”,平小红赶紧扶着苗笙:“夫人,您小心些。”
进了那隔间,面前坐着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看上去精神矍铄,笑容慈祥。
裘神仙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位夫人,请坐,麻烦摘下帷帽,老朽看诊,需要看您的面色。”
苗笙将帷帽取下,向平小红使了个眼色。
平小红会意,接过帷帽,对裘神仙道:“老神仙,我们家夫人天生不能讲话,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原来如此,那先号脉吧。”裘神仙道。
苗笙把手腕放在脉枕上,见对方眯起眼睛,按住自己的脉搏,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片刻后,裘神仙不再眯眼,而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会不会被看出些什么?苗笙心虚地垂下了眼睛。
平小红连忙道:“老神仙,您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难道我家夫人病得很重?其实他只是最近有些睡不安稳,有点头疼脑热,还有些恶心想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这是来之前两人对好的话,苗笙不想让郎中胡乱猜测,他隻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喜脉。
“不必紧张,这都是正常现象。”裘神仙捋了捋胡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夫人是喜脉,应当是刚有孕不久,这些反应都是孕早期的征兆。”
平小红其实从未怀疑过自家师父的医术,听到老神医也这么说,简直要乐出花来:“真的?!太好了!多谢老神仙!”
苗笙听了,心却重重一沉,根本笑不出来。
他不信这位裘神仙会被游萧收买,其实也从未觉得游萧会做出这样的事,既然对方都这么说,看来喜脉是确有其事。
自己居然是一个会怀孕的男人!
平小红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红包,放在了裘神仙的桌上:“多谢老神仙的喜讯,我家老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方才看您神情严峻,还吓了我一跳,以为夫人出了什么大事。”
“没有没有,只是夫人脉象让老朽有些诧异。”遇到添丁喜事收红包实属正常,裘神仙拱手道了谢,然后看着苗笙,意味深长道,“夫人寸脉略旺于尺脉,若不是滑脉症状明显,老朽险些以为眼前的是位男子。”
听到这话,平小红和苗笙俱是一惊。
苗笙头垂得更低,他此刻心慌意乱,满脑子都是“喜脉”两个字,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避开裘神仙探究的眼神。
平小红是真没想到对方号脉都能号出男女来,立刻道:“这怎么可能!我家夫人貌美如花,怎么会是男子!”
“是老朽失言了,请勿见怪。”裘神仙提笔蘸墨,在药笺上写了几行字,“夫人体内湿寒略重,安胎不易,回去之后还要好好调养,千万不要多思多虑,也不要操劳。”
他将药笺递给平小红,看着苗笙,认真叮嘱:“道法自然,人亦如是,夫人,凡事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苗笙心臟跳得很快,总感觉他是看出了什么,浑身僵硬地起身,礼貌地向他躬身点头致意,连帷帽都忘了戴,大步衝出了屏风。
大堂里的人看到他的容貌,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声,这小镇上还没有过如此绝色之人,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目送他出了医馆。
“夫人!”平小红飞快地追出去,在门口拉住了苗笙,把帷帽递给他,“你先等等,要不去马车上坐会儿,我还得抓药。”
苗笙戴好帽子,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不需要,你要抓就抓落胎药!”
“啊这……”平小红吓出一身冷汗,拉住他的手腕,“别衝动啊!再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
苗笙回头看着她,声音冷得像被数九寒天的冰水浸过似的:“小红,暂且不论男子怀胎这种事多么匪夷所思,若你有了一个自己不想要的孩子,你是什么感觉?这个孩子将会毁了你之后所有的生活,你会作何打算?”
“可能我不是女子,没有天生的母性,没有对婴孩的喜欢,我不想要它,我恨它!”
游萧同样戴着帷帽,藏在这家医馆旁边的小巷中,此刻离苗笙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将他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头泛起浓浓的自责。
苏醒了这么些日子,他知道苗笙心中情绪曾跌宕起伏过,只是这人尽管失去记忆,也与从前差不多,将真正的心情在人前遮掩得很好,直到这声惊雷重重劈下。
游萧无奈地注视着苗笙跌跌撞撞的步伐,看着对方瘦削的身影,很想上前将人抱在怀中,为他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永不会塌的青天,可是对方偏偏不许。
笙儿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还缺乏安全感,现在要背负起孕育一个新生命的责任,更不论男人生子这种事多么匪夷所思,会让他承受多么重的心理压力和非议!
若是能够替他分担该多好。
苗笙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平小红放心不下,只能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各种激烈的情绪在他心中来回激荡,翻江倒海,互相碰撞成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而他就站在这战场上唯一的靶子,被钉在原地,任凭这些情绪将他撕扯成无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