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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将军府笑语迎岁末青阳院伤心守空房

 

因着家主今年缺席宫宴,前殿调换了坐席安排。三人一席,原本大将军府的席面给了车骑将军,长史与家主的嗣女往后挪,挨着肃使。后殿男眷也因此大动,平凉郡公的独女过继到家主膝下,她们李家顶了老郡公的缺位,以示荣宠,还有大司农的公子,已然指配了嗣女,自然也跟着有头脸。王公子莲虽是国公,到底是晚辈,仍跟许侧夫一桌儿,只不过让他坐了主位。严姓与金姓的两位公子同席,给萨拉安追的幼男预留了空位。其余在京六品以上官员,一家一户按家主的官阶落座,安排的相当紧凑,向西北征战已故将领的家眷还是同往年一样排了六桌,不过边先生最近都在前院照顾家主,今年肯定也不去了。

按理来说,先生是天女外戚,也算个什么表舅舅吧?就算家主不去,从宗室论,他也应该出席,毕竟太皇太夫是齐家出的。梅婴拿到座次图,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没找到侯夫婿,觉得很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开口。先生去不去是一回事,宗正府有没有安排是另一回事,梅婴靠在廊檐底下站了好一会儿,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家主已很久都不到内宅来,身边只有边先生,并不叫其他人到前院去。先生是个敏感的性子,易于悲伤,最近接连受挫,又要强打精神,难免憔悴。家主损耗了元气,自顾尚且不暇,自然不太想看见先生,只让他留在跟前殷勤趋奉,尽量开解。梅婴悄悄推开房门,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想着还好是入年界前就赶紧给老郡公发送了,没拖得太久,不然从除夕到初五这段日子,先生肯定是想要去灵棚守夜的。

“先生,家主出屋儿了,正在二进呢。”梅婴走到齐寅身后,望着神龛上供奉的慈姆玉像,双手合十地拜了拜,接着道“神明保佑,家主这个月排姅也正常,是气血都补足了。”

也不知道先生这一大早起来都念了多少遍解怨妙经了,又是烧香又是磕头。陛下不准治丧,从增喜观挪到郊外,搭了灵棚,只停了三天便按皇公子的规格下葬。函谷郡公生前就已是被老主母赶下堂的出夫,大归母家之后,不管姜千金还是先生,都跟他没有关系。梅婴不住地往先生身上瞥,有些后悔帮他做针线,函谷郡公不再是家主的嫜公了,没道理在将军府为他穿孝。何况家主身上还有病气,先生穿着白滚边的袍服多不吉利呀。

“先生,今年家主在府里过除夕,前院可热闹了,到处贴福结彩。难得聚在一起,十曹都想和家主一块儿过年,家主就让她们将家眷也都领来。长史夫婿和边先生张罗着,为着今晚这顿年夜饭,都连着准备好几天了。”梅婴索性也跪下,又合着手掌拜了拜,接着道“长史和东西二曹进宫赴宴,不过会早些回来,一起守岁。二进连同两边院子,摆了小三十桌。娘们在堂屋和院子里,炉火都架上了,及笈的女娘在东开间,夫侍公子们带着小的在西开间,长辈都在花厅和暖阁。”

“梅婴。”齐寅有些不想听他絮叨了,遂说“你想去就去吧,不用管我。我的身上还有孝,晦气得很,不方便去见家主。你去吧。”

“先生,家主好容易往中堂挪一步,您倒不过去,这什么说法?今晚就除夕守岁了,千家万户大团圆,缺了您怎么行?”梅婴确实很想去,一大早就看见公子来找金侧夫,往前院一路小跑,欢天喜地的,他看得羡慕坏了。可是家主让他照顾先生,他也不好跟去,若是从前雪胎还在就好了,有个人能帮他分担着。

还千家万户呢。御诏颁布之后,母亲根本就没有回来,父亲还未入土,姜儿也带着羊羊走了,就留他一个人在京师。齐寅艰难地起身,听见关节弹响,梅婴上前扶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搀起来。“我又团圆不了,少我一个什么要紧。”齐寅说罢,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好听,于是推开梅婴的手,道“你打扮打扮,快去吧。”

往年都是青阳院最热闹,而今显得很落索,良籍的长仆都回了家,人手不够,院子里明显地冷寂下去。执莲、引灯两个家生子还在先生跟前拘着,心早就飞到前院,不在这里了。“先生,家主又不是铁打的,她的身体不舒服,您不赶紧振作精神就算了,还要跟家主赌气。”梅婴在原地站定,蹙着双眉嘀咕道“也不怪家主只要二爷在跟前。凭它什么事呢,哪怕刀砍到身上,二爷也不吭一声。在他那儿,凡是劳动家主操心,那都是犯了天条的死罪了。”

“随便你怎么说吧。就当我犯天条了,怎么还没有天兵来收我?”齐寅笑着在桌前坐下,自顾自地揉着膝盖,不等梅婴辩解,就接着问“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要赶你了。横竖你也不在意,没乐出来是看我的面子,不若就赶紧往家主的跟前凑,那才是你爱干的事。”

从前老郡公一直苛待他的父亲,也时常训斥他,可那说到底还是先生的生父。多风光的一个人,在齐府时那样心高气傲,结果死了都没人发送。而且听说他为了遗容端庄,还是自己把自己闷死的。梅婴心里其实很为老郡公唏嘘,先生祝祷的时候,他也跟着默念了几遍解怨经,不晓得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自从家主挪回府中,他就犯怪。

“是,反正我就爱干些惑诱家主的勾当。先生要是赶我,怎么不趁早?从前我十来岁,先生把我赶回齐府,正好让老郡公抓到机会,把我一家子都撵,多清净?这会儿再赶也晚了,最远也就是赶到家主的跟前。”梅婴见先生不跟他说什么,自己往内室去了,觉得有些气不过,追着道“先生,人死又不能复生。家主都那个样子了,偎在床上,难道还得费心开解您吗?听说有人家的娘们,排姅时候摔盆砸碗、打夫煞侍的,那不还是上赶着伺候?只要家主的心情能舒畅,人家被打了都觉得开心得很呢,凭什么咱们家主连挑嘴都不行?您就总是这样,让身边的人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舒服,家主所以才只见二爷的。”

“见二爷好,她早该只见二爷,跟我扯不上关系就最好。她当初就不应该抬我这种人,不抬我,也不会有后头的事。”

“您干什么要这么说呀?”梅婴被他说得一怔,反应过来,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滚,“不是…先生,家主对您那么好,您干什么要说这种话?”

如果当初不抬他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跟他父亲,跟定王表姐扯上关系。这里头的事情太复杂,梅婴并不知情,外人离得再近也只能看个影儿。“出去。”齐寅不想和梅婴多说,起身将他往屋外撵,“跟你没关系,滚出去。”

先生不想有人在跟前,是铁了心要赶他,执莲、引灯两个孩子听到动静,从内室跑出来,怎么拦也拦不住。往后退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梅婴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齐寅已将两扇屋门关上,从里落了锁。“出去就出去!赶了我去,谁还替你急?”梅婴扭回头,带着哭腔地呛白两句,抱着双膝靠着屋门坐着,“别人不晓得先生,我还不晓得么?看着是不争不抢,私底下就最掐尖儿要强。家主凡露出一点不好的脸色,先生就要自愧,人家愧起来,都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只有先生是破罐破摔,自怨自艾,闷头往屋子里一缩!我倒要看看,熬到哪辈子,家主能过来。”

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梅婴叫了半天,齐寅理都不理。平时在屋里都使唤他,内宅的大事小事,也都得他事无巨细问过了,才将不能裁决的回给先生,这会儿倒说跟他没关系了。梅婴埋着脸哭了一会儿,不甘心地回身推门,说“先生,先生你开开门,放我进去。”说罢还用肩膀撞了两下,根本顶不开。如莲在青阳院门口瞧着,觉得他和舅舅都疯疯癫癫的,不就是妗娘不疼了?什么大事,也值得这样哭叫,王府里不受宠的夫侍多着呢,许含玉被废黜之后,每天不还是过得好好的,晚上还腆个脸出席宫宴呢。

“赶紧走吧。”如莲一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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