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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霍不疑赴边后的第五日, 废后事宜提上日程。

朝堂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所有重臣都对此事闭口不言,只有论经台中的几位经师替皇后说了两句『贤淑温厚,幷无过错』云云, 不过反对宣氏母子的家系中也不乏会读书的子弟。那些经师往往会招来一顿冷笑, 外加更加激烈的反驳理由。

有回程咏来看病榻上的幼妹, 少商忍不住问:「难道就没有为皇后奋死谏言的臣子么?」

程咏道:「我等先是陛下的臣子, 其次皇后。若是为了皇后而违逆陛下, 岂是为臣之道?」

「无故废后, 于理不和啊。」

「有理由啊, 诏书上说了皇后嫉妒嘛。」

看幼妹黯然的样子,程咏轻声道:「为了布军, 为了税收,为了任何一项朝政,群臣都有可能一争, 可是为了一位没见过几回的娘娘, 他们不会的。袅袅,为兄告诉你, 除非是像吕后一般同甘共苦过的, 或是如霍平君一样根系一处的, 臣子们为废不废后而与君王争执,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总之,绝不会是为了皇后本人。」

少商不再言语。

养病的日子平静而无趣,桑氏幷不与少商谈论前尘往事, 只是拉她下棋品曲,时不时说说程止任上的趣事。萧夫人想让桑氏多劝劝女儿,桑氏却说:「袅袅心里什么都明白,可是人心匪石,哪能说转就转。姒妇别急,让袅袅缓一缓,过上两年就什么都看开了。」

不过在起程回去的前一夜,桑氏特意将少商扶到廊下:「你比我好多了,我少年时天下大乱,兵祸四起。昨日笑谈饮酒的小姊妹,几日后就听闻满门遭了匪贼;上个月还相约赏花的手帕交,这个月就奔逃不知去向……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你走出去看看。看看这星空,这天地,人世间有那么多不容易的事,你我已是有幸之人了。」

少商撑在廊柱上,看着满庭芬芳的郁郁葱葱,呼吸着生机盎然的春日气息,心中已有了决断,此后每日进益锻炼。

因为废后之事朝廷里一通忙乱,袁慎再没功夫一天来四回了,不过来还是每日来的;不知为何,袁慎这回格外沉默,常是隔着屏风与少商对坐半晌,然后安静的回去了。

桑氏离去的第三日,废后诏书与立新后的诏书前后日颁下,毫不出少商意料的,皇帝禁止群臣庆贺迎立新后,同时,也对废后的安置异常荣宠。

首先,加封其余皇子皆为王爵,其中二皇子为淮安王,然后改立废后为淮安王太后,迁居北宫东北方的永安宫居住,继续享皇后封邑,幷且为了叫淮安王太后用度宽舒,还多给二皇子的封地划了一个郡,以奉养太后。

与此同时,皇帝大肆封赏宣氏一族。宣太后的弟弟宣侯本无军功,但皇帝顶着众臣的反对将他从关内侯破格提拔为列侯,加大封国;宣太后的从兄与从弟俱奉爵位,拔擢至一等官秩;甚至连宣太后的那位叔父,因为儿子早死,皇帝特意将他的女婿恩泽封侯。

一时之间,宣氏满门烈火烹油。

少商能行动自如的第二日就派人去三皇子府送了封信函,还未雨绸缪的给信使装了一口袋钱预备塞门房的,谁知三皇子御下甚严,信使将钱袋满满当当的带了回来。

少商嘆口气,头一回觉得换个太子也不错。

本来她以为至少要次日出发的,谁知一个时辰后三皇子的马车就出现在了程府门口,险些把老管事吓出一个趔趄。他暗想,自家女公子的追求者实在应接不暇,简直此起彼伏波浪滚滚啊,他老人家有些吃不大消。

萧夫人闻讯赶来,发急的追问:「三殿下来做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好全呢!」

「阿母的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别是我好了,阿母倒病了。」

少商惊异的望着萧夫人,哪怕在粗粝军营中都莹润丰健的中年美妇此时竟然蜡黄憔悴,「青姨母,您多给阿母补补,药补不如食补,什么牛骨粥猪蹄汤,还有乳鸽黑鱼……」

青苁扶着萧夫人低头苦笑,萧夫人跺脚道:「你好好回话!」

少商一面让阿苎为自己整理衣裳,一面微笑道:「阿母别着急,我要进宫一趟。可是娘娘被废了,我的那些令牌就都不管用了,是以请三殿下领我去见娘娘。」

萧夫人焦急道:「我听说永安宫宫门紧闭,淮安王太后谁也不见,你怎么进去啊!再说了,你为何不找太子领你进宫?」

「太子?」少商笑道,「他能进的去哪里啊。」她在妆臺上一通摸索,还是安静的跪坐在一旁的程姎将耳坠递到她手中。

少商将两隻白玉耳坠戴好,衝铜镜晃了晃:「那回我和霍不疑吵架,躲进一间宫室里发脾气,太子本来想做和事佬,可是听我在里面砸了一个花杓,就驻足不敢进去了——哼哼,想进永安宫,还就得三皇子。」

整顿停当,少商向萧夫人躬身拜别,临踏下门廊那刻,她忽然顿足,转回身体后缓缓道:「阿母不用担心我,我到哪里都能活得下去。可您若不把身体养好了,阿父一定饶不了我。」

然后她的视綫定在萧夫人后方的程姎身上,好声好气道,「青姨母要照看阿母,家里这一大拉子琐碎,都要烦劳你了。」

程姎呆呆的应了一声。

春日的旭阳总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柔暖光綫下的女孩有种不真实感,仿佛脆弱的樱草,风一吹就不见了。看着她穿好翘头履,正要走出庭院,萧夫人忽然颤颤的喊出口:「袅袅!」

少商回头笑了下:「我去去就来。」

『去去就来』?!萧夫人一阵眩晕,这是她第三次听见这句话了。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十年前奔赴前綫的那一日,稚弱幼小的女童被傅母抱在怀中,哭着小脸通红,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阿母别走,阿父别走』……程始心有不忍,频频回头,甚至想衝回去将女儿一把抱走算了,反正程母葛氏也追不上——可是自己冷静的制止了丈夫,大军开拔在即,不可旁生枝节。

萧夫人忽然挣扎起来,失态的大声叫喊:「别让她走,来人呐,不许叫她走…拦住她,快来人拦住她啊…!」她觉得自己要失去女儿了,要永远的失去她了。不过,也许她十年前就已经失去她了,只是如今才发觉而已。

十年间她为何要那么冷静理智,为何要坚定的维持自己的好名声!她应该像凶悍的母狮子一样,狠狠撕咬开那些抢走她孩子之人的咽喉;或者应该像村口的泼妇一般,拖着葛氏的头髮绕府走一圈,谁敢说个不字她就打的那人不剩一颗牙齿!

——她不是没有办法带走女儿,只是顾忌太多,而此时,说什么都迟了。

萧夫人剧烈喘息,气血翻涌间,忽觉喉头一甜,嘴边溢出一股腥热,然后倒了下去。

……

少商戴着厚厚的帷帽坐在轺车中,三皇帝骑行在旁,他忽开口道:「你家管事为何看我的目光那般惊奇?」

少商将帘幕拉紧些,以免让街上人认出自己:「乡野人家没见过世面,殿下不必介怀。」

三皇子冷笑一声:「以前子晟去你家也这样吗……」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其实他心中很觉得奇怪——大难过后,这两人难道不应该是苦尽甘来相守相伴么,何以闹到这个地步。

少商一手扶着车栏,静静道:「霍大人虽位高权重,但一直待人温文有礼,哪怕是对奴仆都和善周到,与三殿下的形容大不相同……对了,淮安王太后是不是病了?」

三皇子嘴角一歪:「接了废后诏书后,她什么也没收拾,只带几个宫婢就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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