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幕降临, 整座皇宫笼罩在一片树影和明灭的灯火之中。
前朝和后宫以一条名叫锦胭廊的长廊相隔。这条长廊自西向东,长一百八十楹,装饰豪华, 随着地形高低起伏。江南多烟雨,所以皇宫中几乎所有的建筑都由廊桥相连,可以不打伞就通达各处。
皇宫的后苑建了个小西湖,因高宗喜爱西湖的风光, 又不忍每次出行大动干戈,劳民伤财,索性就把西湖搬进了皇宫里面。只不过国库一直不充裕,高宗又提倡节俭, 因此很多亭台楼榭还在断断续续地建造中。
高宗站在小西湖畔澄碧殿的露台上,举头遥望夜色。湖面被风吹起褶皱, 倒映着天上的银光, 月色正好。董昌拿了一件外裳披在高宗的肩上,小声道:「官家,韦医官到了。」
高宗返回殿中,韦从挎着药箱站在那儿:「微臣奉太后懿旨, 来给官家诊脉。」
高宗坐在御榻上,对韦从说道:「朕的病自己心里有数,韦爱卿只需告诉朕一句实话,是否此生再难有子嗣了?」
韦从惊恐地跪下道:「官家,您别这么说。」
高宗抬手按住额头:「你不用安慰朕。莫贵妃的孩子自出生就先天不足,是朕的原因。害得她年纪轻轻丧子, 郁郁寡欢,是朕之过。」
「官家,您千万别再自责了,保重龙体啊!」董昌率先跪下来,其他人也都跟着下跪。
「朕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对子嗣的事也死心了。」高宗摆了摆手,怅然地望向窗外,「韦医官不用再给朕开药了。」
韦从嘆了一声。其实高宗这病都是年轻时吓出来的。当年被糊里糊涂地推出来继承皇位,又为了躲避金兵的追击一路慌张南下,每到一处地方都不敢停留太长时间,加上朝廷内部还发生了兵变,时常命悬一线,就被活生生地吓出了毛病。
如今高宗膝下子嗣很成问题。唯一的皇子还在一年前夭折了,太后和皇后都很着急,但这个病,着实是治不好了。
殿上的人都俯首,不敢说话。这个时候,一个内侍在殿外喊道:「官家,皇后来了。」
高宗收起愁绪,让董昌他们都起来,正声道:「宣。」
吴皇后来给高宗送补身子的汤药,她十四岁就侍奉高宗,在先皇后过世以后由贵妃进封为后,贤德明礼,宫中上下都对她尊敬有加。她给高宗行礼之后,让宫女奉上汤药,见高宗面色不豫,便劝道:「皇上,这汤药是母后特意吩咐熬製的,您还是喝了吧。」
「来人,给皇后赐坐。」高宗拿起汤碗,将药一饮而尽。吴皇后鬆了口气,这才坐下来,对高宗说道:「听说皇上最近几个月都没有临幸后宫,可要臣妾再张罗些新人进来?」
高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董昌将殿上的人都带下去,然后才说:「皇后,朕这个身子不行了,不要再糟蹋那些年轻的姑娘了。往后,后宫不要再纳新人。」
吴皇后一听,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您这是为何?是臣妾无能。」
「这怎么能怪你?快起来。」高宗伸手欲扶,吴皇后才从地上起来,又听高宗说,「皇后啊,你近前来。」
吴皇后慢慢走过去,站在高宗的面前,高宗拉她在身旁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说道:「朕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子嗣了,你们也都知道,何必再自欺欺人?只是对于皇储,朕一时拿不定主意。普安和恩平两位郡王,你看哪个更好?」
吴皇后沉吟了一下。
早年太/祖驾崩,是作为弟弟的太宗继承帝位。靖康之难以后,太宗一脉几乎死绝,高宗又生不出孩子,便从太/祖的后代里选了几个孩子,养在东宫里。等这些孩子长大一些,又挑了两个出众的,分别养在吴皇后和张贤妃的膝下,一个是恩平郡王赵玖,一个是普安郡王赵琅,两人皆已成年,出宫建府。
因为高宗一直想要自己的孩子,对这两位郡王便不是很重视,但如今却不得不慎重考虑在他们中选一个继承人了。
「皇上春秋鼎盛,现在考虑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些?」吴皇后说道。
高宗摇头道:「帝王又岂是朝夕之间能够培养出来的?朕以前总想着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来继承皇位,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太宗从太/祖那里拿走的皇位,最后还是得还给太/祖的后人。
「臣妾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虽说恩平郡王是在臣妾膝下长大的,但普安郡王看着也很好,只不过他们出宫以后,很难到内宫来走动,也有些时日没有见了。顾相曾经教过他们,不如皇上问问他的意思?」
高宗对皇后没有一味推荐自己养过的孩子,感到十分欣慰。想想顾行简当初的确在东宫教过他们,对他们的品行应该有所瞭解,便想明日朝参结束之后,留他问一问。
等吴皇后回宫之后,高宗想着去莫贵妃那儿看看她,萧昱来求见。他跪在殿上,抱拳道:「皇上,乌林逃脱之后,皇城司虽已在全城大肆搜捕,但人犯至今还未捉拿归案。臣建议,让殿前司加强对各个城门的盘查,不要让可疑之人出城。」
他觉得此案复杂,乌林应该还有同党。若是光盯着乌林一个,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高宗抬手示意他起来:「爱卿辛苦了,朕知道你的意思。」
萧昱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个乌林是顾相举荐的,皇上以为顾相会不会藏匿犯人?」
他是天子的耳目,对天子绝对忠诚,所以敢说这话。高宗笑道:「那是你不瞭解他。」
萧昱见皇上都这么说了,也不多言,躬身退下去了。
第二日朝参,多是讨论前线的战事,主和派和主站派又是一番激烈的争论,毫无结果。等朝参结束,张咏本来想堵住顾行简,好好问一问那日在清河坊的姑娘到底是谁。但高宗却先一步把顾行简叫到了垂拱殿。
高宗把殿上的内侍都屏退,只叫顾行简上前来:「顾爱卿,恩平郡王和普安郡王,你都教过,觉得哪一个的人品才华更为出众?」
顾行简抬眸看了高宗一眼,好端端的,为何要问他这个问题?
他拜道:「臣教两位殿下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当时两位殿下年纪都还小,尚且看不出高低优劣来。」
高宗的声音低了些:「不瞒爱卿,朕想在他们两人中,选一个册封为储君,继承大统。你看如何?」
顾行简一惊,皇上这几年频频为子嗣的事情求医问药,难道是医治无果,所以放弃了?恩平郡王和普安郡王出宫以后,就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销声匿迹。朝臣们见皇上不重视,也没把他们往储君的方向想,这两位的境遇可不算太好。这突然提起来……恐怕朝堂上要掀起一番波澜啊。
「立储之事事关重大,绝不能马虎,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高宗点了点头:「从前是朕对他们关心太少,过两日便宣他们进宫来,此事再从长计议吧。不过朕近来有些精神不济,韦医官叮嘱说要儘量减少外出。朕本想出宫去国子监参加补试,现在看来只能由爱卿代劳了。」
顾行简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皇上要臣,代天子幸学?」
高宗微微笑道:「是啊,爱卿有何难处吗?」
「没有,臣领旨。」顾行简拜道。
那日顾行简离开之后,便再也没到夏初岚的住处来。
倒是秦萝中间来过几次,每次都要人拉来一车的食物,东西几乎堆满了整间耳房,够两户十口之家吃上一阵了。夏初岚委婉地拒绝过,但秦萝以为她是客气,依旧故我。
从这个二夫人就可以看出,顾二爷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