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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的一切无关风月,但爱上一个人往往只需要那么一瞬间。
他听见身后颜如玉下了床,朝他一步步走过来。
展所钦缓缓转身,对上颜如玉那双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睛。
“醒来时就清醒了,想逗你玩玩。”颜如玉憋着坏笑,狡黠道,“展哥哥不会生气的吧。”
展所钦此时如坠云雾里,空落落的挨不着地。他试探着伸手,颜如玉走近两步,抬头依依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坏。”展所钦笑着,眼睛却湿润了,“谁说我不生气?我都快气晕了。”
颜如玉想了想,凑过来在展所钦左脸吧唧一口,右脸吧唧一口,而后贴上他的唇,双臂抱住展所钦的脖子。
如果几年前有人告诉展所钦,你将来会遇见一个人并爱之如性命,展所钦一定觉得这人是来骗钱的。但此刻的一吻,充分地用事实证明了一切皆有可能。
他搂着颜如玉的腰,美好到有些不真实的幸福感让他头晕目眩。
“阿郎。”颜如玉把眼睛埋在他颈窝蹭蹭,“谢谢你救我出来,谢谢你没有把我当累赘,谢谢你爱我。”
展所钦点点头,深情开口:“好。让我躺会儿,还有,你该洗头了。”
“嗯嗯?”
展所钦放开颜如玉,走过去把自己重重砸到床上,衣服都懒得脱,没过几秒钟就睡得熟透了,昏迷的效率都没有这么高。
他太累了,精神在这几天里持续紧绷,这会儿突然得以放松,疲惫感自然山呼海啸般地袭来。
颜如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轻柔地替他脱下衣服鞋子,把展所钦摆正在床上。
他坐在床边,手指轻轻地描摹展所钦的眉眼,短短片刻连将来的孩子学文还是学武都想好了。
颜如玉和展所钦一样,满心期待着往后蒸蒸日上的生活。可颜如玉另有一重忧愁是展所钦不知道的,那就是他隐隐有种直觉,自己的病不会好得这么轻易。
可看着展所钦眼底全是血丝的眼睛,颜如玉不忍心说出口。
他吃过饭,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顺带出去喂虫子。
暨虎就住隔壁,听见这边门响,从窗户伸头出来,原想叫住展所钦,却见出来的人是颜如玉。他一愣,赶紧开门出来:“你,你”
颜如玉回头。
“呃,你家郎君呢?你别跑丢了,他找不着你要着急。”暨虎这才回过神来,“不对,你醒了?!”
说完他就觉得白说了,跟个傻子又说不清楚。他打算去找展所钦,颜如玉却有条有理地答他:“谢谢关心。不过阿郎睡着了,我是去喂虫子,认得路,不会跑丢的。我今天才醒,和从前不一样了。”
暨虎人傻了。
颜如玉完全摆脱了那股傻气,灿烂得仿若这夏日的骄阳,容貌更是添了几分。暨虎的目光不能从颜如玉脸上移开分毫。
颜如玉礼貌微笑,转身往养虫子的库房去了。
暨虎在原地怔怔站了半天,同手同脚地回了自己屋。
同住的工人打趣他:“你中什么邪了?魂不守舍的。”
暨虎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喂完了虫子,颜如玉回屋,展所钦还在沉沉睡着。
颜如玉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给他一个温柔的吻,拿着展所钦换下来的脏衣服出去洗。
寺里的僧人们早都认识这个漂亮但不太聪明的孩子了,原本还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但颜如玉只是问他们借了个盆和皂角粉,就开始熟练地洗起衣服。
有僧人好奇,过来询问,颜如玉都回以笑容,道:“我家郎君在休息呢,我帮他洗衣服。对,我好啦。”
就这么一件小事,居然还吸引了不少僧人来看,也不打扰颜如玉,就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说这是佛祖赐下的奇迹。
颜如玉承认,这世上是有奇迹,但带给他奇迹的人现在正在睡觉呢。
他刚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一个小沙弥过来道:“施主,住持请您过去一趟,大理寺正有话要问。”
颜如玉被带到了大理寺。临走前,他托妙昙大师转告展所钦,叫他不必担心。
原本以为是为着发现尸体的事,然而等颜如玉进到大理寺的公堂,却发现在那里等待他的,竟是他许久未见的亲生父母。
——虽然之前大理寺传唤问话的时候,颜如玉还在昏迷,没有带上他,但大理寺还是画下了颜如玉的样貌留存,以备万一。
据说正巧一个差人曾见过颜家村的人四处张贴的寻找颜如玉的画像,这才有了今日的相聚。
夫妻二人热泪盈眶,母亲用哄孩子的口吻迎向颜如玉:“玉奴儿,我的儿,快过来!你想不想阿娘?你受苦了,阿娘来带你回家了!”
在颜母的设想里,颜如玉这会儿就应该哭着扑进她怀里了——傻子能记得什么?那老光棍还等着买他呢,卖价是黄金十两。她非得今天就把颜如玉带回去不可。
然而颜如玉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躲,躲苍蝇似的躲开了颜母的手,连看都不曾看一眼颜母错愕的表情。
他在正中跪下,上坐的是大理寺少卿。
“明公容禀。”颜如玉道,“颜如玉离家出逃,为的是耶娘多年的虐待与欺凌。如今草民已有婚约在身,是夫家的人了,万不能弃郎君而去。愿与耶娘断绝亲缘,此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