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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尸体臭得快,暨虎加快进度,分秒不停地锯木头、拚装、打磨,他身上的汗都能一路流到地上。
展所钦看他两眼,没说话,拉着颜如玉走了。
他不敢再带着颜如玉靠近莲花池了,便带着他去修剪树木。展所钦照常把梯子绑在树上,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颜如玉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双手扶着草帽,抬头眼巴巴瞧着展所钦:“阿郎!你不要掉下来了!”
展所钦一手攀着树干,一手剪下一条缅桂花的树枝,上头带着几朵花苞,扔给颜如玉:“玉奴儿,拿着!”
颜如玉捡起树枝,拿在手里挥舞给展所钦看:“我拿到啦!”
颜如玉在树底的石头上坐下,拿着树枝玩儿,时不时抬头看看展所钦,抖抖草帽上掉落的枝叶。
这样的日子,也算岁月静好。
缅桂花是有花蜜的,暖和的午后吸引了不少蜜蜂前来采蜜。好在展所钦不怕蜜蜂,他挥手赶走几隻,继续干他的活。
“阿郎,为什么寺里都没有人啦?”颜如玉在底下问他。
展所钦道:“唔,因为这几天太热了,大家都不想出门。”
“哦。”颜如玉接受了他的解释,“可是,为什么我们也不能出去呢?我想去找纪夫人玩儿。”
在他们住进华严寺之后,纪咸英也曾让丫鬟前来探望,还送了颜如玉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更要紧的,纪咸英向展所钦透露了那么点想收颜如玉为义子的意思,展所钦于是也和颜如玉透露了那么点要带他去见见纪咸英的意思。所以颜如玉天天惦记着。
展所钦思索着怎么和颜如玉解释比较好——颜如玉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随口哄哄就行了的小笨蛋了,偶尔的一点小心眼甚至还有些出人意料。
果然,颜如玉在树下嘟囔:“阿郎,我觉得,寺里好奇怪哦。”
展所钦刚要说话,在他拨开树叶的瞬间,一隻蜜蜂突然毫无防备地从里面弹射一样飞窜出来,直愣愣衝着展所钦的眼睛来了。
展所钦连惊呼都没来得及,他下意识闭眼往后一躲,重心一个不稳,左脚踩滑,心率瞬间飙升。
颜如玉听到上头异样的声响,一下子蹦起来:“阿郎!!!”
展所钦在慌乱中的反应还是比较迅速,他抓住身旁的树枝,虽然那根树枝纤细承不住他的体重,但还是为展所钦减缓了一些下坠的趋势。他再次抱住下一根树枝,这根手臂粗的树枝不负众望地救了他半条命。
颜如玉在下头已经吓呆了,他瞪大了眼睛喃喃唤了声:“阿郎?”
展所钦稳住身体,后背全是冷汗。他第一时间和颜如玉报平安:“玉奴儿,不怕,我没事的!”
颜如玉哪听得了这个,他对着树拚命地又打又踢,哭喊道:“阿郎你快下来,快下来!!!”
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他也要倒拔垂杨柳,展所钦赶紧手脚并用,慢慢地从树上下来。
颜如玉扑进他怀里,展所钦拍拍他的后背,这会儿肾上腺素过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左臂有些疼。
偷偷撩起衣袖一瞧,果然是让树枝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展所钦悄咪咪把袖子放下:“玉奴儿,好了,我没事,这不是下来了吗?乖,我把你送回去,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有点事要做。”
颜如玉现在不吃这套了:“不,我不走!”他抬头看着展所钦,控诉道:“阿郎骗我!”
机灵的颜如玉让展所钦有些无所适从,他隻得说了实话:“好啦,我是受了点伤,所以你更要回屋等我了,我要去看大夫。”
颜如玉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三秒后,展所钦败下阵来。
二人来到悲田养病坊,大夫给展所钦包扎了伤口,颜如玉在一旁瞧着,眼泪花眼看包不住了。
“不疼的。”
回去后,展所钦动动缠着纱布的手臂,笑道:“玉奴儿亲亲就不疼了。”
颜如玉气他骗人,可又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于是气鼓鼓地重重在展所钦手臂上吧唧一口,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阿郎的胳膊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会生气的!”
展所钦承诺半个月之内恢復如常,并签字画押,颜如玉郑重地把文书收起来。这就是展所钦的“呈堂证供”了。
妙昙大师早就吩咐了要密切关注展所钦和颜如玉的情况,事情便很快从悲田养病坊的大夫传到妙昙大师那儿。妙昙大师犹豫再三,还是将此事转告给万俟宗极。
作为官场中人,万俟宗极的特权就是上下打点后仍然可以偶尔偷摸出入华严寺。他得了消息,忙完了正事立刻就赶了过来。
两人杠了这么多天,一见面生疏得像两个田里的稻草人,“莫挨老子”都写在脸上了。
僵持片刻,万俟宗极先开口了:“托妙昙大师照顾我弟弟,我的意思不仅仅是活着就好。”
妙昙大师淡淡道:“是吗,我明明是按照你从前的标准照顾他的。”
万俟宗极黑着脸:“我得尽快让他想起我,然后把他带走,就不劳烦妙昙大师费心了。”
妙昙大师云淡风轻:“想起你?你想让他一辈子留在这儿就直说。”
万俟宗极深呼吸,走了。
妙昙大师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