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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所钦点点头。
妙昙大师又是沉默。
展所钦道:“住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干活了。”
展所钦走后,妙昙大师将盒子收好,慢慢来到佛前跪下。
旁人以为他在仕途一片光明的时候投身佛门,是因为与佛家有缘,是因为他有大慈大悲大功德。可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内心隐藏着多少痛苦和罪恶感,压得他在佛前都抬不起头来。
因为牛车被暨虎拿走了,展所钦干活的效率受了很大影响,第二天还有一半地涌金莲没有移栽完。暨虎这个天杀的,昨晚半夜才回来,展所钦早上来找他拿牛车的时候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魂不守舍的。
展所钦看着他肿成馒头的两隻眼睛就很不解:“你这是?”
“没睡好。”暨虎勉强勾勾嘴角,算是笑了。
暨虎一夜之间居然像老了几岁,眉心一直不自觉地皱着,整个人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颜如玉此时拿着个食盒跑了过来:“阿郎你看!今天有好吃的!”
香积厨的僧人今天可能是心情不错,把馒头捏出了五花八门的形状,颜如玉开开心心地拿了个虎头的南瓜馒头出来,想要分享给暨虎:“喏,给你!”
暨虎像撞了鬼,看也没看那馒头,后退几步急匆匆跑了。
颜如玉有点伤自尊了,拿着馒头手足无措地望着展所钦。
展所钦赶紧把虎头馒头两口塞嘴里,冒着被活活噎死的风险快速咽下去:“哇,玉奴儿拿来的馒头就是比别的好吃!”
颜如玉这才高兴,看着展所钦一口气又吃了三个馒头。
展所钦被撑得坐在栏杆上喘气,一打眼看见万俟宗极又出现了。不过这回不是来找事的,他遥遥与展所钦对视一眼,也看见了颜如玉,但他没过来,脚步不停,快速往僧寮那边去。看来是去找妙昙大师的。
展所钦也隻当没看见他。
但不知怎的,展所钦忽然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
“宗权。”
梦里的人这样叫他。
好耳熟的名字,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展所钦赶着牛车继续干活,没一会儿下起了蒙蒙细雨,他便披了蓑衣,让颜如玉先回屋去。
雨下得渐渐大的时候,小沙弥来了,传的是住持的邀请。
展所钦栽好最后一盆地涌金莲,跟着小沙弥走了。
他被带到僧寮,妙昙大师的住所,万俟宗极在屏风后头静静坐着,从镂空的格子里隐约能看见他的身影。
妙昙大师示意展所钦坐下,对他道:“你来这儿的这些日子,活儿都做得不错。上一个花匠离开的时候,我给了他不少酬劳,如今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他说着打开桌上的小盒子,里面正是那五个金元宝。
展所钦一愣,不解地看着妙昙大师。
“佛门讲究缘分,这便是你的缘分了。”妙昙大师道,“你不必担心,我知道这些钱的主人是谁,我会如数补给他的。”
“可是,大师为何要我离开?”展所钦还是不明白。
妙昙大师静了一下,道:“一位故人,他希望你过得好。你拿着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有李老爷那件事留下的心理阴影,展所钦一下就觉得不妙起来。他问道:“大师,寺中出了什么事吗?”
妙昙大师微微一笑,隻道:“世间事有因有果,逃脱不得,都是寻常。”
展所钦眼珠一转,看看屏风后的万俟宗极,后者拿着茶盏的手已经许久没动了。
自从在后山看清棺材里尸体的脸后,暨虎就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被颠覆了。
死去的这个人,暨虎对他实在太熟悉了。
——华严寺的上一个花匠。
没错,就是妙昙大师口中因故回了家乡的那个,名叫刘兴贤。
暨虎初来乍到时,受了他不少关照,他们也算是不错的朋友。
然而某天早上起来,刘兴贤突然就不见了,没有留下隻字片语,甚至他种了一半的花都还放在那里。
暨虎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昨夜他们还在计划着后天有空出去吃酒,刘兴贤哪怕再有急事,与朋友两句话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吗?暨虎明明就住在他隔壁。
所以,在猝不及防地看到刘兴贤尸体的瞬间,暨虎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黑衣人后来的话更让他连走路都顺拐了——他们说刘兴贤是妙昙大师杀的。
包括莲花池的那具尸体。
否则你以为大理寺为何要将华严寺封禁这么久?
黑衣人们自称是来此蹲守的官府眼线,是来找证据的。
暨虎不相信,他根本不相信妙昙大师会杀人。
且不说他是一寺住持,光是他温文尔雅的外表,就一点也不像个冷血杀手。
黑衣人就问他,那么万俟宗极呢?
暨虎沉默了。
黑衣人们告诉他,其中隐藏着许多内情,而暨虎要做的,就是配合他们,做他们的人证,就说自己看到了妙昙大师和万俟宗极杀人的经过。
暨虎失神地摇头,他说他根本没看到,不能骗人的。
黑衣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他:“现在看到了吗?”
僧人们来找暨虎要几条新板凳,暨虎被迫打断思绪,拿着工具箱出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