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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所钦安慰他道:“那时你又怎么能料到后面发生的事?害死他们的是那伙歹人,不是你。”
万俟宗极轻轻叹了口气,侧过头去。展所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万俟宗极道:“你回去吧,我再待会儿。”
他的尾音有些发抖。
展所钦也想给他单独待会儿的时间,便捏了捏他的肩膀,走出大殿。
万俟宗极喃喃道:“那么你呢,宗权。我待你那么苛刻,让你失望,你怨我吗?”
展所钦走出大殿,路上看见了妙昙大师。他面前站着个中年人,背着个包袱,人挺壮实,一个肩膀有人家两个宽。却十分局促的样子,两手紧紧攥在一起。
妙昙大师手里拿着个卷轴,正低头认真看着。
他看完后对小沙弥道:“带他去僧寮住下吧。”
咦?
展所钦的好奇心起来了,等那人走后凑到妙昙大师身后探出脑袋:“大师,这是什么?”
大师让他吓得一抖,展所钦连忙道歉。妙昙大师道:“这是他的度牒,他要来此出家。”
“我能看看吗?”展所钦伸手。
妙昙大师把度牒给他,问他:“他人呢?”
展所钦头也不抬:“且哭呢。”
万俟宗极风评被害,妙昙大师含笑不语。
度牒上一长串字,展所钦看着眼晕:“度牒……就是这个人的出家证明吗?可他不是还没出家么?”
妙昙大师道:“你说的那个叫戒牒,由寺院发放。度牒是官府发下来的,代表允许这个人出家。只有持着度牒前来的,寺庙才能收,否则就叫‘私度’,寺里要担干系的。”
“出家还要官府允许?”
“是啊。出家人不缴赋税、不服徭役,入了空门了却前尘,若是有罪之人甚至也能一笔勾销。这当然不是谁想来都能来的。”
展所钦颇感兴趣,又问:“那度牒要怎么才能拿到?”
妙昙大师道:“按理说,是由礼部祠部下发到各地官府,想出家的人去官府申领。如今还有专门倒卖空白度牒的生意,一份这样的空白度牒价值上万钱都不稀奇。许多有钱有势的,都会买一份给自己留着,若是哪日遭逢不测,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往度牒上一填,拿着度牒就来了,我们也只能收下。”
展所钦“啧啧”两声,把度牒还给妙昙大师:“还有这种说法呢。”
他满足了好奇心,便和妙昙大师告辞离去。
回到花坊,店里没瞅见颜如玉,他问伙计,伙计说颜如玉在后院和朋友一起玩儿。
展所钦刚踏进后院,就听里头欢声笑语,颜如玉和祝瑞正一块儿教陶陶走路。
陶陶从在祝瑞肚子里的时候营养就不太跟得上,所以发育缓慢。如今一岁的孩子了,丁点大一个,一个字都不会说,走路也有些困难。
颜如玉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朝他伸手,祝瑞弯着腰,双手护着陶陶,半是拉半是扶,才让陶陶能够慢慢地往前挪。
“哇,陶陶太厉害啦!”颜如玉边夸边耐心等待着陶陶向他走来。
祝瑞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腰酸背痛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隻觉得幸福和满足。
“我们陶陶明天就能走路啦,后天就能跑啦!”祝瑞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两个大人很开心,但是孩子非常不给面子,不知道是哪里冒犯了这个小祖宗,他不干了,嗷的一声朝祝瑞伸手,哭着要抱,非常不讲理。
祝瑞隻得把他抱起来哄:“哎,好吧好吧,不想走就不走啦。”
他忧伤地对颜如玉解释道:“我怀他的时候,吃喝很差,心情也郁郁寡欢的,所以陶陶有些先天不足。”
颜如玉心疼地点点头:“我明白。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他会后来居上的。”
祝瑞道:“我花大价钱找了个最擅长给婴儿治病的大夫,他每天都来一次我家,教我怎样给陶陶搭配饮食,怎样引导他学说话和走路,还有各种照顾孩子的细节。他很有耐心的,对孩子也温柔,陶陶很喜欢他呢。”
颜如玉道:“这么好呀?等我的孩子出生了,我也打算找一个人帮我带孩子,我可是一窍不通。”
展所钦靠在门框上,默默看着他们。
那天颜如玉邀请祝瑞过来吃晚饭,吃完以后二人相谈甚欢,索性晚上都睡在了一起。展所钦委委屈屈地被赶去客房,好在第二天颜如玉告诉他,自己已经从祝瑞那儿得知了许多他从前和曲朔相处的细节。
展所钦后来又去见了曲朔一次,把这些细节完完全全都对上了。
但展所钦还没有把曲朔的事告诉祝瑞。主要是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万一曲朔没能成功逃出,或是出了其他什么岔子,祝瑞岂不是要失去曲朔两次?那对他太残忍了。
所以不如等到曲朔活生生站在祝瑞面前了,再让他们自己相认。
他走进后院,祝瑞看见他,抱着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对颜如玉道:“你郎君回来了,陶陶又哭得厉害,我就先走了。”
颜如玉送他出去,回来后告诉展所钦一个好消息:“你出去的时候,乜老丈来了,说他找到了他的一个徒弟,愿意来帮你管理花坊,做你的二掌柜!你要不要见见他?”
展所钦道:“好啊,人在哪儿呢?”
“他待会儿过来,你在花坊里等着他就是。”颜如玉美滋滋的,“我又帮上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