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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宗极的副将来催了,说不要误了祭天的时辰。万俟宗极最后回头看了展所钦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走出去几步,展所钦忽道:“平安回来,阿兄。”
万俟宗极的脚步一顿,他转身大步回来,一把抱住展所钦,用力拍拍他的后背,一个字也没说,红着眼睛走了。
展所钦的心情很差,他去了趟花圃,草草给那里的月季、蔷薇和玫瑰浇水施肥,连花坊都没心思去了,便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颜如玉尚不知道他是去送别万俟宗极了。展所钦现在比颜如玉还迷信,觉得这种煞气太重的事还是不要让颜如玉知道比较好,怕衝撞了他的胎气。
他心事重重,颜如玉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正在院子里和丑丑玩你抛我接的游戏,展所钦突然一开门,一个废布条卷成的小球稳准狠地砸在他胸口。展所钦接住,拿在手里就是不给丑丑,把小狗急得上蹿下跳。
“不要欺负它!”颜如玉噔噔噔跑过来。
展所钦把布条球举高,问他:“要狗还是要我?”
“……当然要你。”颜如玉满脸无语,把丑丑提溜起来抱怀里,“但是丑丑很小,很可爱,你把球还给它。”
展所钦半开玩笑道:“你陪它玩,就不陪我玩了。”
颜如玉把球拿回来,随口道:“你都多大了。”
展所钦没说什么,回屋关上了门。
颜如玉跟丑丑玩了一会儿,想想觉得不对劲,把狗撇下,进屋去看展所钦。
展所钦已经躺床上了,脸朝里面,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颜如玉踮着脚走过去,手撑在床边探身凑过去去看,展所钦一下睁开眼睛。
颜如玉便顺势趴他身上:“你怎么了?”
“困。”展所钦淡淡道,“你去跟狗玩吧,我睡会儿。”
颜如玉明显感觉得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如何肯走,干脆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从被子边缘钻进去,拱到展所钦怀里:“让丑丑自己玩吧。我很神奇的,你抱着我睡得更香,你要不要试试?”
展所钦没说话,默默地把颜如玉紧紧抱着。
颜如玉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扫在展所钦脖子上,他受到展所钦情绪的影响,再一想到元溪,便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花坊闭店后,他们家的三个下人回来了。他们已经正式上岗,目前乜老丈的反馈是效果真的还不错,但也有个小问题是昨天元溪被流氓客人骚扰了,幸好元溪不愿张扬,否则事情闹大了肯定会对花坊产生影响。
但乜老丈的意思是,这个隐患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最简单的方法是给元溪找个郎君,这世道就是这样,别人未必尊重哥儿,但多少会尊重他们的丈夫。
颜如玉听见他们开门进来的声音,惦记着和元溪谈谈的事,便钻出被窝,下床穿鞋。
“去哪儿?”展所钦闭着眼睛问他。
颜如玉不想瞒他,但他还没和元溪把话说清楚,也不知该如何告诉展所钦,便隻道:“和元溪聊聊。”
展所钦看着他出去,眸子渐渐沉了下来。
刚才不是还说陪他睡觉吗,明明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跟元溪究竟是有多么要紧的事要聊?
展所钦很难过,展所钦不想说。
颜如玉把元溪叫进书房,元溪脸颊上还残留着昨天那个流氓恼羞成怒后打他一巴掌留下的印子。他受到了骚扰和羞辱,却为了花坊的声誉主动忍气吞声。
颜如玉看着他的模样,到底还是不忍心说重话。虽然他无法接受元溪的心意,但也实在没有必要糟践它。
他想了想,道:“元溪,你才十六岁,就这么一直做奴仆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不如,我把你放良,你自己过日子去吧。脱了贱籍,也不必担心会被人牙子卖去馆子里了。”
元溪一下子懵住,错愕地抬头:“主子,我做错什么了吗?”
颜如玉摇摇头,元溪急切地解释道:“昨天那个客人,我真的没有勾引他或者暗示他什么,我只是正常地给他介绍花的价格,他就问我买我要多少钱。我也没想把事情闹大,主子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颜如玉道:“我没说你惹事,我也不是要赶你走,把你放良不是好事吗,你以后就不用做下人了。说不定,将来你还会遇上如意郎君,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元溪用哀伤的眼神看着颜如玉,满腹的话无法说出口,他垂下眼睛,把所有情绪死死压住。
颜如玉叹了口气,柔声道:“或者,你喜欢的不是男子?那也没关系,即便是两个哥儿,谁说就一定不能在一起了。就像我和阿郎,你也会遇到适合你的人。”
元溪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脑中嗡地一响。
颜如玉不会无端说出这样的话,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元溪克制不住地发着抖,大脑一片空白,也说不清自己是难过还是欣慰。颜如玉是这么温柔的人,他没有觉得自己恶心,拒绝也拒绝得委婉。
元溪哭着道:“可是我不想走,真的不想走!主子,你就让我留下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心烦的,我会控制好自己,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元溪到底也没做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喜欢自己而已。他哭成这样,颜如玉心软得一塌糊涂,可是又不能全然不顾及展所钦的感受,便道:“这件事,我不能不和阿郎说,希望你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