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听到开门声，姜若一下子从不安稳的梦境里惊醒，慌乱坐起来，原本搭在身上的薄毯，顺胳臂滑落在地。
“怎么睡在沙发上？”郁明简边解领带边问。
姜若神色怔怔地，答非所问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啊。”
郁明简原本低着眸，听见这句话，抬头掠了姜若一眼。姜若脸色白得厉害，碎发有些湿地沾着额头，像刚做了一个噩梦。他顿了顿：“听黎颂说，你在医院状况很不好。”
姜若没接话。
郁明简目光扫去，姜若抱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他没穿袜子，瘦细的脚踝从洗旧的睡裤下露出，显得有些冷。
“对不起。”姜若喃喃。
郁明简移开视线，回到姜若面庞。
虽然姜若又在习惯性道歉，注意力却并未集中在此刻。
就像还没从某种恐惧里挣脱。
黎颂说姜若对医院，不是怕，是恐惧，郁明简还怀疑黎颂措辞夸张，此刻见到姜若本人，才意识到姜若是真的心存悸怖。
郁明简想问原由，话到嘴边，脑海闪过姜若赤裸后背的长疤。
——他在分化阶段必定遭遇过严重的身体或精神创伤。
——创伤导致他的生理出现应激防御，本应继续分化的腺体，非正常停滞。
“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郁明简开口道。
“……哦。”姜若抠住裤腿，手心沁汗，等待宣判一般。
“别这么紧张，”郁明简忍不住说，“不是绝症。”
“啊。”姜若没能反应。
郁明简坐到他对面，把一个文件夹扔到茶几上：“你都这么大了，自己的身体，没察觉不对劲吗？”
姜若愈发紧张不安：“我到底……”
“你是oga。”
姜若呆住了，茫然张张嘴，没再发出声音。
他一时无法理解……郁明简在说了什么。
“你后颈有oga腺体，不过很小，指检触摸不到。腺体刚开始分化就遭遇外界刺激，产生应激防御，导致发育中止。”郁明简说话时面无表情，完全在陈述检查事实，“医学名词叫应激性腺体发育障碍。”
说到这，alpha挑挑眉：“我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
姜若愣怔听着，耳膜发出细微嗡鸣。母亲死后，他再也不敢去医院，即使生病也是在药房胡乱买药硬抗……十年里，他没做过正规的体检，所以一直以来，他从没怀疑过，自己是beta……
现在郁明简却告诉他，他是oga。
姜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后颈。
他的举动落入郁明简眼中，alpha忽然想起另一项检查结果，指关节漫不经意敲了敲扶手：“不只是腺体，你也有oga的生殖腔。不过，同样没有发育完全，受孕概率很低。”
郁明简的话，一字一字落入姜若耳中，却需要姜若耗费很大力气，才能组织称有意义的句子。
郁明简告诉他，他有生殖腔。他的生殖腔，是不健康的，无法受孕……
如果医生告诉他，姜若大概还好受些。这些话，从郁明简口中说出，只让姜若窘迫羞耻。
得知姜若的检查结果，郁明简心情也一丝异样，见姜若被欺负般、要哭不哭的样子，没来由的心底窜起些微烦躁。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详细的检查结果在文件夹里。”郁明简无意多说，起身上楼，半路又丢下一句，“好好的床不睡，睡沙发做什么。”
那之后，姜若便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傍晚郁明简饿了，下楼想找东西吃，冰箱里除了几个橙子别无他物。他不好喊姜若出来给他做饭，便打开手机，默默点了一份外卖。
外卖送来时，郁明简看向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走过去叩了一下。
“姜若。”
里面没有声音。
“你出不出来吃东西。”
还是毫无动静。
姜若不回答，郁明简也没意愿追着问。一个人吃完晚餐，剩下一大半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直到深夜，郁明简都睡着了，忽然被一阵窸窣声响弄醒。
即使动静被有意压低，郁明简还是听得清楚。像蚊子在耳边叫，令他无法再进入睡眠状态。
郁明简从床上起来，阴沉摘掉眼罩，疾步下楼。
“大半夜的搞什么？”alpha语气恶劣问。
姜若僵在原地。
郁明简睡到半截被吵醒，起床气正重，靠在楼道口冷眸打量姜若。姜若穿着棉服，戴着帽子、手套，还拉着他那个满是划痕的破拉杆箱，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一副小孩离家出走的阵仗。
郁明简情绪不愉，见姜若这幅样子，硬生生被气笑了：“姜若哥要跑路？”
姜若只想悄然离开，没想过会吵醒郁明简。他无措站着，不知如何应对郁明简语气冰凉的玩笑，埋低脑袋，发抖的指尖攥紧箱子拉杆。
他含混一丝鼻音说：“……我在这，不方便。”
郁明简手插在裤兜里，还没完全清醒，懒散问：“什么意思？”
“我看过自己的检查单了。”姜若的嗓音很小，也很闷，“检查报告说，像我的这种病，第一次……第一次出状况，以后就还会再出现……而且抑制剂也不太有效。”姜若把头埋得更低了，自己说自己的病状，让他狼狈难堪。
他不敢面对郁明简，所以打算半夜默默离开，等明天早上再给郁明简发信息，告诉他，自己会找其地方住。
可没想到，郁明简直接被他吵醒下了楼。
他怎么这么笨啊，连悄悄离开这样简单的事，都搞砸了。
郁明简靠住栏杆，一言不发，姜若感知不到对方的态度与情绪，压抑的沉默里，鼻腔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beta。虽然普通、不起眼，但至少身体正常。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连“正常”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残缺不全的oga。
而且，还是由他最在意的人，一个字一个字，残忍告知他的残缺。
姜若抬手擦擦眼睛：“唉，我住这里，是个麻烦吧。”
郁明简再困，这会也渐渐清醒了。
客厅没开灯，只有玄关处散发一片昏黄光线。alpha迈开腿，走到姜若面前。
“哪方面麻烦？”郁明简的眉目拢在暗影里。
姜若被迫回忆起自己发情时，淫乱下贱的行为，不堪得喘不过气来：“……不要问了。”
“姜若，”郁明简又欺近一步，几乎贴住姜若身体。他把姜若抵到墙边，捏起对方下巴，语气模糊问，“你结婚时，真没想过，跟一个alpha结婚，婚后会发生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