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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没那么容易忘,手艺一旦学会了,过再久也能捡起来。”段酌安慰他。

他难得对谁好好说话,这一年,几乎把自己这辈子的好话都说出口了。

段酌曾经那爱答不理的鸟脾气,在季眠面前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接过季眠捏在手里的马状坯子,在掌心里转了一圈。的确是丑。

段酌脸上带笑:“进步不少,起码不是土豆了。”

季眠:“……”

“你们两个人,怎么都喜欢在夏天往外面跑?”

温柔悦耳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段酌看到来人,喊了声:“姐。”

季眠轻快的嗓音同时出现:“语曼姐,您怎么来了?”

穆语曼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哥,手里拿着一件快递专用的档案袋。她道:“我在楼下,这位小哥向我问路,地址是你们这一栋楼。”

她笑眯眯的:“我想,可能是季眠的录取通知到了,就一起过来了。”

季眠身子立刻坐直了。

那小哥把档案袋递交给了他,脸上带着恭贺的喜气:“麻烦您签个字。”

季眠唰唰签完,将笔和单子还给小哥后,撕开了档案袋的拆封线。

里面是一张深蓝色的厚实纸张,双层的,外皮上面印着烫金的“录取通知书”。

季眠的第一反应是拿给段酌看,可穆语曼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哇,好漂亮!”

他准备拿给段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把手里的通知书率先递给了她。

穆语曼接过他的通知书,好似自己当初考上大学那般开心,翻来覆去地看。

她看着通知书上偌大的“季眠”两个字,忽然就有些感慨。

几年前的某个晚上,她的房门被段酌敲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季眠。

打开门,先看到的是自家弟弟那张冷冰冰的脸,眉头紧锁。而在他背后背着的,是个浑身脏兮兮打扮古怪的少年,脑袋耷拉着,意识昏迷。

少年的脸颊几乎要贴到段酌的脖子,后者嫌弃地想要躲开,但因为背人的姿势没能做到,只能任那张软绵绵的脸蹭自己的下巴和脖颈。

穆语曼被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这小子偷东西,被孙齐揍了一顿,晕在我车后面了。”背着他的人脸色很臭地往里走,“往床上铺点东西,这小子身上脏。”

那时候季眠身上的味道不算好闻,是个名副其实的臭小子。

穆语曼没听他的话,快一步走到床边,把被子挪到一边示意段酌把人放在床单上。“先放下吧,我回头洗就是了。”

“麻烦了,姐。不行我就送去医院。”

穆语曼刚毕业不久,是医院的实习医生,虽然不是骨科,但治这种不大严重的外伤还是没问题的。

“我看看……”

被放置在床上的少年脸上好几道青紫的痕迹,身上脏兮兮的,看得出年龄还很小。

如今回忆起来,穆语曼甚至无法将那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生,跟眼前这个刚收到录取通知书模样乖觉的少年联系起来。

她感慨万千,悄悄吸了下鼻子。

“语曼姐?”

“我没事的。”穆语曼俯下身,将季眠轻轻抱住了。

“祝贺你。”

季眠猝不及防被她抱住,整个身子僵住了。穆语曼身上淡淡的衣料香味和发香将他包裹住,女性温柔的怀抱陌生又柔软。

他的脸颊顿时红了。第一次被异性拥抱,季眠本能的有些害羞。

段酌盯着季眠泛红的耳尖看了两秒,忽地站起身,提着躺椅回了店内。

穆语曼一怔,松开了这个不含任何暧昧意味的拥抱。

“哥?”季眠也回过头,“您不晒太阳了吗?”

回答他的是躺椅磕在地上的声音。

……

连着好几天,季眠都没再跟段酌说上话。

恰逢店里前两天清完单子,最近没有生意,即使在木雕店里头,季眠也见不上他的面。

有时他从楼上下来,碰到段酌从屋里出来,对方也只是对他一点头,然后转身就下楼梯离开。

从高考前,直到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三个月里,季眠和段酌几乎天天都要见面,大部分时候是段酌上来,现在却忽然停了。

这一习惯骤然间终止,令季眠很不适应。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高三的时候,跟段酌的关系莫名其妙就冷了。他不确定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哥的脾气就是如此古怪。

系统似乎对他们关系再度疏远的原因有些猜测,可它不肯告诉季眠。

【哼,你最好别知道是为什么,这是为你好。】

无论季眠如何恳求,它也是只字不提。

季眠只好放弃从系统这里获取消息了。

他不打算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跟段酌重新回到初始时那种不冷不热的关系。

他就要去大学了,并且一去很可能就是半年。

如果这一次他们无法和好,也许就从此渐行渐远了。

来到二楼,季眠敲响了段酌的房门。

约莫半分钟后,房门被打开,段酌穿着件白色背心,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季眠时,沉默了几秒。

“有事吗?”

又来了。

季眠抿紧嘴唇,忽然就来了情绪。

“刚才有的,现在没了。”他冷冰冰地说完,转身就走。

这还是段酌头一次听见他用这么冷硬的语气说话。

他忽地伸手,攥住了季眠的手腕,没将人放跑。再也没了那种敢随意冷落季眠的嚣张。

“……想说什么,就进来。”

随即,微微用力,把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人拽进了房门。

房门“啪”一声关上,屋内一下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两道错乱的呼吸。

段酌抓着季眠的手掌很热,季眠心里头的那点愤怒的小火苗噗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缘由的紧张。

半晌,段酌率先打破沉默。

“不是有话对我说?”

“……”

“季眠。”

“……我不想在临走前跟您吵架。”

段酌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现在。”

“……”

“哥。”季眠低下头,声音有点哽。“您是我最重要的人,能……别总这么对我吗?”

空气寂静下来,难以言喻的沉闷将面对着的两人笼罩。

段酌的心口像是被季眠塞了团棉花,柔软,却将他的胸腔堵住。

那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妄想,比世上的任何愁云都要更加顽固,再怎样名贵的香烟也无法将其从白色烟雾中带走。

“抱歉。”段酌哑着嗓子,松开了季眠的手腕。

“以后不会了。”

……

季眠的学校开学时间比其他高校早一些。

八月中旬,他就着手准备收拾行李。

段酌拎着一大袋橙子推门而入时,季眠的行李箱正敞开着放在客厅中央,而他本人则是窝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张报纸看。

他关上门,往还很空荡的行李箱里丢了几个黄澄澄的橙子,然后才走近沙发,从季眠手中抽过报纸。

翻了两下,随口问道:“怎么看起报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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