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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上一次见我哥是大年初五,到现在是359天。

我很不满意,但我没有办法——他已经是在外地上班的成年人了,而我,镜子里这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的无脸男,还是个大三学生。

“多穿一点,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又陪你去医院吊水。”

这是我妈,一边唠叨,一边找出一条红色围巾往我身上套。大年三十烧成肺炎去医院吊水是初中的事情了,她真是记仇。

“不是在车上就是在机场,冻不着他。”

我爸歪在沙发上嗑瓜子,对我妈的小心翼翼冷嘲热讽。这个老醋坛子,打我记事之后,就对我们兄弟俩诸多不满,吃夜宵时我批评他管不住子孙根,他嘿嘿一笑,老天偏爱不怨人。

“我走了,不然晚点了。”

随意缠几圈我就出门了,在电梯里就扯下来,扔在车后座,开我爸的小车去接我哥。

我很不满意他这么晚回来,每次都是除夕的前一天才到家,害得我在总要跟着妈去赶集,大包小包买一堆东西放后备箱,却连路边的炸串也不让我吃,回家了也要干很多活,擦窗户擦门,甚至还要擦天花板,等我哥回来,就全是做吃的了,炸红豆糕、炸棋子、蒸各种点心。

这种才是好时候,我哥会哄着妈去看电视剧,带着我在厨房炸红豆糕。

一般是炸两轮,第一轮小火慢炸,要先炸熟,再炸第二轮……

我也没在听,我哥低眉顺眼的样子特别专注,眼神和睫毛都轻轻地向下落,厨房里全是红豆馅的甜味,我挑了个不冒热气的炸糕,掰成一小块喂给我哥,他也不瞧我,就瞧着锅里的小胖糕,微微偏过脸来咬,嘴唇的红色蹭上一层油亮亮,比红豆糕甜。

“我那屋改成仓库了,我都是在你那屋凑合的。”

我小声抱怨,两口把豆糕吃干净了。寒假回来之后我都没睡好,一想到是睡在我哥床上我就激动,总想翻个底朝天。前几天因为动静太大把我妈闹起来了,抓上鸡毛掸子就过来揍我,问我不睡觉大半夜折腾什么。

躺在床上我也睡不着,我哥高中我家就搬了到这儿,那时候我才上了初中,什么也不懂,自己上过高中,盖着哥高中盖的被子,就想知道他青春期都是怎么撸的。我觉得应该和现在不一样,他也太爱哭了,轻了也哭重了也哭,咬着被子角流满脸的泪。

他经常关着门,妈也不让我进去,说不准打扰我哥学习,我就晚上抱着枕头偷偷溜进去,抱着我哥睡得喷喷香,然后第二天再被我妈打得满屋乱窜,只能站着吃早饭。

我哥大概是默许了,后来的门都是虚掩着,头发似的一丝光钻出来,也让我抱着枕头偷偷溜进去抱着他睡,后来期末考试没考好,我妈也挺通情达理,我哥却闷闷不乐,吃完饭就回了房间,我被关在外面,那一丝光钻不出来了。

我敲敲门,没人理我,我对着门缝小声说,哥我相信你。

我觉得他没听见,不然不会把我关在门外。哥一考上大学就飞走了,放一次假要花三千坐飞机,实习之后更忙,连电话都没时间打。

还是我去抓的他。

“真的吗?”

哥也小声说,他终于舍得看看我,用筷子尾巴戳戳我的脸。

“我以为你很喜欢那张床。”

“讨厌死了。”

很喜欢,恨不得一辈子绑在上面,哥。

一毕业我就搬过来了。

我都计划好了,从实习开始就跟着我哥的脚步。我妈巴不得我跟我哥互帮互助,兄友弟恭。

我这一点做得就很好,常常关心我哥的工作状况。

半真半假吧,一半是做给我妈看,另一半是为了看住我哥。我第一次的时候,他定了第二天一大早回去加班,整个国庆小长假我都没看见人。

对,我哥这个坏蛋为了躲我甚至没回家,我妈因为打视频看到我哥在酒店,就赶紧让我回去了,打电话的时候还唠唠叨叨骂了我哥的上司。我在心里给他上司道歉,承认错误,保证好好学习,提高业务水平,尽量下次不那么狗。

我搬过去的第一天,我哥失忆了。

说出来都狗血,我哥被外卖员撞了,后脑勺磕在地上,肿得很厉害,我吓哭了,抓着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的手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求求他们就我哥,不然我就没哥哥了,然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我哭缺氧晕过去了。

别乐,我早上还送我哥出门上班呢,中午就看见我哥一脑袋血,比昆汀还吓人,你们看见你们也晕。

我醒的时候我哥还没醒,病房里也没人,我抓着我哥的手又开始哭,先说对不起,我也不想每次都是狗,又说你要好好活着,我一个人可养不了俩老头老太太,我还没转正呢。

我哥的手在我手里颤了颤,我立刻摁床头的呼叫铃,问我哥渴不渴,想不想喝水。他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我点头表示懂了,出去找杯子给他倒水。

我回来的时候医生过来已经做完常规检查,确认意识清晰,告诉我这样就是脱离危险了,后脑的血块很小,位置也很好,完全消失前定期过来检查就行。

九十度鞠躬送走了医生,正要高兴听见我哥问我:“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幸亏医生还没出病房,掉回头又检查一遍,这回是多科室会诊,三个秃顶老头围着我哥的胶片讨论个没完,最后结论是可能有神经压迫,可能血块消失之后就好了。

我身上也没钱,我哥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回家,他坐在沙发上看我半生不熟地收拾东西打扫卫生,哭笑不得:“你真的住这儿吗?”

“我也才刚搬过来。”我有点心虚,在医院含含糊糊的,只说我们在一起住,回来之后哥又不再问。天很快就黑了,我不怎么会做饭,花几分钟叫了外卖。

“你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盘腿坐在地板上,哥坐在沙发上有点俯视着看我,我吞吞口水给出了一个遵从大脑的答案,“我们是恋人。”

哥呆住的样子真可爱,我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当天晚上就把我扭送到机场送回家了,这次就不一样了,我哥的脸猛的一下红透了,结结巴巴问我真的假的。

我点头,说是真的。

他站起来,直直盯着我又坐下,右手在头上挠个没完。

“怎么可能呢?”

对不起,老妈,你小儿子注定是个畜生了。我默默想着,改成跪在我哥面前,两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你叫蒋云程,我们住在一个小区,高中打篮球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哥没反应,呆呆地听我说,我就离他更近,分开他的膝盖去抱他的腰,好细,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他也瘦了好多。

“我实习转到这边来了,刚搬过来,你出事前一天我们还在做爱。”

我几乎要吻上哥的嘴唇,两片红嘟嘟,蚌肉似的嘴唇半张着,刚好够我把舌头伸进去。我的两只手拼命攥紧软包边缘的布料。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有种近似畏惧的心情拦住我,或许我在等我哥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我的鸡巴梆硬,好想使劲亲他,再热呼呼地做一场爱。

哥会原谅我吗?我也不知道,我甚至来不及想被他发现之后怎么样,我只知道我想他想得要命,看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心都碎了,我恨不得把那个逃逸的外卖员抓过来给我哥磕头,最好磕到我哥醒过来。

不,不行,那种畜生的血不能留下,我哥只会觉得恶心。

那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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