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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034

沈怿虽然生气,但还是打电话给前台,让人送了一床新被子过来。

不盖同一床被子,应该就不至于睡觉往陆闻津身上攀了,也就不用担心会压到陆闻津的伤。

于是陆闻津洗完澡出来之后,看见的景象就是沈怿一个人裹着一床被子,远远地蜷在角落睡着,给他留了大半边床,以及一床单独的被子。

像一只气呼呼的小仓鼠。

陆闻津以为仓鼠早已安然入梦,小心翼翼地把被单抻平,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结果刚沾上床垫,一旁的拱起里噌地坐起一个人,板着脸问他:“你抹药膏了吗?”

相比仓鼠,好像更像地鼠。

他主动搭话,陆闻津有些讶异,又担心再把人惹生气,没敢问为什么还不睡,顺着话头回道:“在医院抹过了。”

“在医院抹的不作数,你刚洗了澡,得重新上药。”沈怿说着下了床,去一旁的茶几抽屉里取出软膏和药气喷雾,到床缘坐下,对陆闻津说:“趴着,我给你涂药。”

他故意用很差的语气说话,但语意里固有的关怀摆在那儿,无论怎么听都是熨帖的。

今天晚上的沈怿像一把忽燃忽灭的柴,陆闻津心腔里的血液被反复加热,时而滚烫时而如常。

譬如眼下,陆闻津的心就滚烫得不行。

他甚至生出了些许不顾一切的冲动。

不顾时机是否成熟,不顾气氛是否到位,不顾是否有挟恩图报之嫌。

“陆闻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有及时得到回应,沈怿以为陆闻津没听到,并且十分不理解陆闻津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开小差。

陆闻津向沈怿凑近了些。

沈怿以为他有话要说,抬眸看他。然而回应沈怿的不是话语,而是一个落在额上的轻吻。

轻吻一触即分,陆闻津松开垫在沈怿后脑的手,说:“今日份的晚安吻。”

“这不是固定流程。”沈怿对诸如此类的唐突行径已经麻木了,简单申明了一下晚安吻的非必要性,转而催促起更要紧的事,“行了,你快趴下。”

陆闻津悬崖勒马,暗道了声好险,伸手去拿沈怿手里的药:“我自己来。”

沈怿躲开他的手,面露不虞之色。

眼看沈怿就要动真气了,陆闻津没敢继续推托,转过身趴下。

沈怿撩起陆闻津的睡衣后摆,拔开喷雾盖,在淤伤上喷了点云南白药。

这臻于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还挺有当男模的潜质。

沈怿看着眼前的宽肩窄腰,脑海里闪过一些沈凝拍过的男模影像,默默替陆闻津又想出一条退路。

“不是凶你,也不是不肯承你的好意,是觉得没必要麻烦你。”陆闻津趴在枕头上,给沈怿解释浴室发生的事,顺便认了个错:“对不起。”

陆闻津自带低压气场,没表情时自成一派冷峻的模样,说祈使句和否定句时则更显凶厉。

沈怿没怎么被陆闻津拒绝过,在浴室时误会了他的态度,后来猜想他多半是自尊心作祟,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受伤脆弱的样子,气也就慢慢消了。

沈怿哼了一声,“我宽宏雅量,不跟你计较。”

他将棉签上的药膏在后背上抹开,顺便清了清旧账:“看在你今天帮我挡灾的份上,上回耍酒疯欠的账就当你还过了。”

陆闻津不想两清,“我不是为了还账。”

“陆闻津,我不是傻子。”沈怿低着头专注地上药,棉签头轻擦过紫得发黑的皮肤,“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还账,也没有这么想你。”

药上得差不多,沈怿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但我就乐意给你清账,不服憋着。”

好像比笨蛋稍稍聪明一点,但聪明不了太多。

陆闻津想,如果笨蛋也分大小的话,沈怿可以算小笨蛋。

如果笨蛋可以吃的话,沈怿大概是个内里软甜的溏心蛋。

——

035

林岚的指控长文是附着报警回执单一起发出来的,长文中详细描述了自己入公司以来遭受的骚扰和欺辱,指明了赵禀惯用的手段——能哄骗就哄骗,哄骗不成就强迫,如果有人试图反抗,就用前途要挟、用强权压迫。

林岚还特地提及了沈怿打人一事的始末,并大方承认自己不愿意法地落在他身上,力道都是没轻没重的,他侧卧在水泥地上,无助地蜷起身体,苦中作乐地想:幸好奶奶看不见,不然他真的没办法解释自己身上为什么这么脏。

“卡——”

“黄毛”把沈怿拉了起来,沈怿向他点头致谢,走到监视器旁边,和导演一起看刚拍下的片段。

刚站定,肩膀被一只胳膊揽住了。

“演得很棒。”陆闻津压低嗓音跟沈怿耳语,吐息洒在沈怿的耳廓,“看得我很想过去帮你打架。”

沈怿抬手摸了摸耳朵,没搭理陆闻津这个外行,偏头向荣适确认:“导演,这段有问题吗?”

荣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器,往前拉了两遍,仔细看过每一帧,缓缓点头:“不错,没问题。”

这是十月份的最后一场戏,沈怿对荣适说:“那我明天可就安心离组了。”

荣适招呼后勤过来收拾现场,毫不客气地赶人:“嗯,你可以走了。”

沈怿撇了撇嘴,心道荣导真没人情味,就算不夸夸他这一个多星期的表现,好歹也说句“冬天见”吧。

“干脆放人就是对你最大的肯定了,证明你这些天演的都挺好,没有返工的必要。”制片王竹心不知从哪弄来一束捧花,塞进沈怿手里,慈眉善目地看着他,“虽然今天不算杀青,但我还是代表剧组,对你说声谢谢。”

沈怿捧起花束嗅了嗅,在陆闻津的臂弯里笑得眉眼弯弯:“拍戏是我的工作,花和谢谢未免太客气。”

“不只是谢你拍戏辛劳。”王竹心意有所指地说,“还是谢你帮剧组及时排除隐患,没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鱼烧。

沈怿一行人只化了点简单的彩妆,戴着基础的遮眼面具,没换衣服也没配道具,即便气质身材再出挑,在这样浮乱的人群中也丝毫不扎眼,反被衬得稀松平常。闹市里,所有人都一样,是人潮,是众生,是炊烟巷陌里不起眼但独一无二的个体。

对他们行注目礼的人仅有寥寥,但保险起见,六人还是没敢扎堆,选择了两两一组,分摊被认出的风险。

沈怿陆闻津一组,任桦岑可听一组,段恂池或一一组。节目组分别安排了三个摄影师跟拍。由于今晚出s的人很多,扛着摄影设备到处蹿也不算稀罕事。

烤苕皮摊位前,沈怿戴着蝴蝶假面,捧了一杯藕粉悠悠搅拌,神秘兮兮跟戴着蝙蝠侠面具的陆闻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当演员吗?”

陆闻津隐约能猜到原因,但还是很配合地当了倾听者,问他为什么。

沈怿的目光落在对面摊位前,“哈利”正在向摊主挥动魔法棒,说这份生煎必定会很美味。

“你看这些人,扮演别人的时候是不是很开心。”

“表演可以让人体验多种不一样的人生和命运,不必要时时刻刻都当自己。”

沈怿自顾自说完,眯着澄亮的笑眼看向陆闻津:“难道你没有过吗?不想当自己,想成为别人的瞬间。”

怎么可能没有过。

陆闻津曾无数次设想,如果自己不是沈怿的哥哥,而是别的任何一个人,是不是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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