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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变故环生

 

亮了,在天地中洒下一碧如洗、无边无际的春华。

烟雨斜阳,山色空朦。

这场春雨似一场空前绝后的久旱甘霖,将这天地间贪婪索取的任何都要熨帖地灌满。

万物生灵都在等一场雨,只有这其中一具,他在等一个人。

他等来了。

良久的默。

那人立在雨中,说:“阿衍,别难过。”

要一个感知崩坏的人如何通晓一个沈密寡言之人的心呢。实际,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解释与猜疑,那是一种近乎盲目的、罕见的信任,全心全意的默契。

有时候这样的默契能维持太多安抚现状的表里,有时候却是成了极端残忍的凌迟。

顾千珏听力几丧失不见,于是男人更加缄默,大多是平静地听人顾自的语言,像说不尽,又像太想要说尽什么。

他就这样平静地生活在男人筑起的木屋中,无法防备地被发觉,他除了看不见听不见,也嗅不出,尝不了滋味。

还有无法聚沉的内息。

那日男人捏住他的手腕握了很久,用力难得失控。也许他在不断地试探着注入自己的内息,然后去发现这个令人崩溃的事实,再去接受。

也许男人心头在想他该要如何开解自己呢,一个武学奇才彻底沦为孱弱的、行将就木的废人。其实顾千珏早不在乎了,可在感觉那力道几乎折碎腕骨,他开了口:“没事的,都过去了。”

男人也破天荒出声:“去贡巫山,找陈怀宁。”

顾千珏的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异响,他听不清男人说什么,只能知道他在说着话,他心中了然。契合的答复让人错觉他也许耳清目明。

他摇摇头说着:“没用的。”

似乎是觉察氛围过于凝重,他又絮叨着说话:“其实不难受的,现在是弱了一点了,对吧。”

“怎么说呢,我想我应当不来的,但是我忍不住,我想过可能会见到你,也可能不会,我就是想来看看如果可以只是想再见见你。我不害怕的,阿衍,你也不要害怕。”

顾千珏的身子愈发孱弱,单是淋的一场春雨便叫他吃尽了苦楚,时有庆幸尝不到这浑黑汤药的滋味,无论几盅下肚,都徒余前赴后继的无用之感。

他是知晓的,他没有阻止男人这些无用功,他只是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些话,他说我不害怕,阿衍你也不要害怕,是那么的自私。

这令人备受折磨、辗转不安的天色并没有持续太久。

如果顾千珏感官尚完好,他一定可以看到苦凉山的春,和煦浅阳,潺潺清溪,漫山遍野的葱茏芬芳。看到阿衍亲手筑的木屋,每一片瓦,每一寸木,都打磨得光滑。

在这精心雕刻的小屋里,只有满室干涸的、馥郁的药味,徒劳地、竭力地想要勾住不断流逝的生命。

缠绵塌上的人太瘦了,他塌陷进油光的裘绒里,他的身上豪无血色,是一种惨白的青灰。他的脚掌很修长,不需要绷紧也能轻易露出一根根分明的筋骨,脚踝高高隆起,胫骨也锋利得像一条笔直的线。

他安静地蜷缩在高大的、可靠的爱人怀里,如一只被雨打湿的狼狈全然的乳燕,瘦弱可怜,嘴角却擒着返璞归真的笑。

弥留之际,他还在絮说着,身体的状况实在太差,每说一句话他似乎都要重重喘息好久才能缓过来,所以这些不算长的话,他说了很久、很久。

他说。

“阿衍,我教你的东西你总是学得很快,你是一个很机敏的人霜月一定教会了你生死,你知道的这很平常,你应当习惯这次也是一样的,很寻常。”

“人的一生有那么长,我愿意扶持你走可有时候偏命运不巧、天道不公也好只愿分给我那么零星的时候陪你走一阵但实质上你会慢慢不再依赖我”他顿了太久,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男人握着他的掌腹,只不断摩挲他温热的手,一言不发。

“你会找到属于你的江湖,你会遇到更多同样生动的人,重新教你爱人是一种能力,你是完整的你。”说话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唇角勾起。

最后的最后,他说:“我不痛的我不痛,阿衍。”

玉兰绽盛,香萦满园。

这日,春烬,雨停。

会饶城,琼楼玉筑,曲堂笙乐。

“诶你们最近听说了吗?霄月阁的那位阁主要结亲了。”八方角桌一方的人颇好信地开了口。

“这,金衣华裳,宴设十城,如此声势浩大的姻喜,恐怕方圆百里兆陵州内无人不知吧。”旁的人添声道。

“真不知是哪家姑娘有这福分,想来莫作倾城之姿也当是富甲一方。”对角端坐之人,赶着附道。

提起话头的人掖了掖手中的软帕,掩着嘴角,面上神色变幻。这人摇了摇头,压低了声:“内信儿,要迎的不是位姑娘。”

此话一出,桌案上的人一时面面相觑,顾视无言。

“这不是姑娘?难不成是个男的。”

“男子还要作足了面头这般,也不怕倒了自家门楣,这番腌臜事也当要遮一遮羞的,怎生如此”

“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如何作风倒也不是我等随意置喙的。”身旁的人言辞之间斟酌着,隐晦提点先前‘口出狂言’之人,按霄月阁的势力,也不是谁人轻易得罪得起的。

“权势之间,哪见几分真情,兴许也是情势所迫。”席上有人出声分析。

纷纷议论半晌,方有人质疑:“你这信儿可靠吗?”

那人虽提了话头却也机敏不愿透露更多,只道:“是与不是,妹妹及宴时便知分晓。”

“投掷千金求得此姻,倒也不似面上功夫,是真情流露也无妨,人生在世得一称心爱侣即是万全,男子或是女子,又何须计较呢?”

“正结男子,倒叫旁的妾奴留存血脉?此举不妥。”

“又怎知那阁主不是只好南风?”

“后继无人承业,香火缘断,此更大不肖之举。”

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揣测议论。

“好了,我们来此也不是为这事,莫要再议这些秘事了,此地也闲杂颇多,泄出去倒叫人拿捏住什么。”嬉闹了好一阵,席首主事的人警止道。

她们来是为了与箩衣坊的掌事谈花螺钿衣的供产,主事的夫家是兆陵州有名的游商,座下皆是渔舟行当下的东家各自的亲眷。

缘箩衣坊这朝奉是个女子,所以便遣了各自家中能说会道的眷属,此来拉进些关系,方宜洽谈。

酒楼雅房内,协商的话语总被四两拨千斤地绕开了。

主事人饶是有些心急也无可奈何,待座下四散了去,她本遣了贴身丫鬟去送送那掌事,方又止住,自己跟了上去相送,便是想在其中继续斡旋一番。

介绍还是商论的话语一并被清冷的声音打断,那掌事只无端问了句:“夫人觉得这花螺钿衣的受众何与?”

“自是华贵无两,雅致风情之人青睐。”

“男女皆可?”

“衣装马鞍,买卖随心,何囿于此。”

“那依夫人而言,姻缘呢。”

主事人愣了片刻,似是在斟酌着语句,大抵是深思熟虑后由心而发,出口倒是真挚的语气:“依我拙见,衣也好,人也罢,都应当追循本心。”

锦枳闻言莞尔:“如此,我愿与夫人合作。”

“夫人机敏聪慧,不妄议是非,先前尔等在雅房内的话,我也一并闻之,实不相瞒,那霄月阁阁主乃是我侍奉的旧主,与我助义良多,无此主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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