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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误会

 

经一度十分危急。阮静秋带着药赶来时,追随杜聿明最久的尹副官正在病房门前,搓着手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直到看着玻璃瓶里的液体注入软管之中,他才长长地出一口气,汗水雨一样地从额角流下来。

用上了药,阮静秋也松了口气,得以稍微转移视线,瞧见了他的情状。她善意地递去一方手帕,尹副官接过了,低声道了句谢。等其他医生护士都走了,她才小声问:“我坐一会儿,等长官醒了再走,行吗?”

尹副官擦去汗水,将手帕还给她:“行。怎么,你有事要说?”

阮静秋道:“药是廖军长送来的,还有邱军长那里也在四处找。等长官醒了,我才好给他们回个信。”

尹副官点一点头,没再追问。

阮静秋四下环顾,杜聿明的病房貌似清静,却实在不像个养病的地方,两只床头柜上摞满各种各样的文件资料,病床正对着一张足有整个墙那么大的东北地图——还不如说是把作战室搬来了医院里。她毫不怀疑,隔两步远的房间里或许此时正有一个电台收发着电报,只要他一醒来,病房又会立刻变成他的战场。对一个曾经以躺平摸鱼为人生理想的现代人来说,这种工作狂人只能是当下这个时代的产物,她固然能够理解,却实在无法苟同。而女儿家的心事,又为她的审视蒙上一层复杂的情绪,就像在缅甸那时一样——她眼看着他已撞到南墙上去,已撞得自己头破血流了,可她既没法劝他回头,也无法让自己看着这景象时不难过心痛。

她和尹副官各自坐在他病床的两旁,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抗生素及退烧药终于同时起效,她看见他额头上发了点汗,再量体温的时候,水银柱总算慢慢地退了一些。她想起他历经艰险终于走出野人山、刚刚被新三十八师接回印度时的模样,说不好与现在相比哪个更狼狈憔悴,只觉再想下去,自己就要忍不住落泪了,于是移开目光,一会儿看看点滴瓶,一会儿看看体温计,一会儿再看看他,恨不得自己有三双眼睛同时长在头上。人病得沉了,觉通常不会睡得太好,但对他来说,应该已是难得休歇的时刻。他并不像她一样梦呓什么,也没有受到噩梦所扰,只是嘴唇抿着,眉头蹙起来,仿佛这神态已经太为他所习惯了,甚至连睡梦中都不能卸下一样。

又过了一个钟头,他总算要醒了,深深地呼吸两下,眼睛睁开一半,疲倦地左右望了两望。阮静秋一直看着他,竟然比尹副官先一步发觉他的动向,忍不住脱口唤了他一声:“杜长官。”

杜聿明的眉头跟着动了动,眼睛转过来看着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而后向她轻轻地一点头。

阮静秋凑近了他一些,说:“幸好廖军长及时找来了药。抗生素用上,这会儿烧已经退了。”

尹副官端了一杯水过来,两人一同把他扶坐起来,小心将水杯递到他手中。他慢慢地喝完了水,大概是喉咙好受了一点,可以说话了,才开口说道:“给建楚去电,替我谢谢他。”

阮静秋说:“廖军长打从药送出来,就一直在等这封电报了。”话说到此处,又想起自己之前为着找药的事,惊动了他的不少旧部,恐怕这并非他的初衷,于是主动开口交待道:“还有郑司令、邱军长等几位长官,也很关心您的身体。”

他转向她:“我已经听说了,你为了找药,差点再组建出一支远征军来。”

话里颇有些无奈,但并没有怒气。她挠着头讪笑,而他略打量了她一阵,问:“你是不是也病了一阵子?陈副官说,你家里出了些状况,但我忙于军务,没有顾及过问。”

她连忙道:“小事而已,已经处理妥当了,不敢让长官费心。”

他接着又说:“致礼和你聊得很投缘,你也跟她讲了不少留洋时的趣事,让她宽心很多。我要代她谢谢你。”

阮静秋哪敢受他的谢,立刻站起了身,答道:“是杜小姐抬举我了,能帮上一点忙,应该是我的福气。”

其实,她也很想像普通朋友那样和他聊天说话——可她不能,她也早就做不到了。她和邱清泉聊起天来是很真诚坦荡的,与廖耀湘说话也没有太多作下属的拘束,对于相比之下不那么亲近和相熟的郑洞国与孙立人,她尊敬有礼之余,也并不感到多么忐忑或惧怕。论起生杀予夺的大权,这几位长官本没有太大分别,可只要到了他面前——她的舌头就自动开启上下级对话模式,不管他问什么,都只会用这些虚伪的客套话回答他。她明明藏了一肚子的惦念、疼惜、难舍与不忍,可开口却只有生硬、乏味、无趣。

她越想越懊丧,见他不说话了,也默默地坐下来。

他转头望向窗外,看了一会儿外头的景色,忽然问道:“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尹副官传电报去了,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这话无疑是问她的了。阮静秋想了想,答道:“不冷不热,只稍有点风,算是恰到好处。”

他点点头,又转向她:“我想出去走走。”

她听得一愣:“现在?”

拿定主意的事就立刻去做,他的执行力正在于此。

尹副官抱着饭盒回来时,杜聿明已经自行翻找出了一件长衫,阮静秋避无可避,不得不亲自动手帮他系上了侧襟的几个盘扣。他于是有点责怪地看着她,眼神里很有些埋怨,好像她真有那个本事拦得住他家长官一样。至于午饭,杜聿明自然也不吃了,尹副官抱着饭盒钻进前座,他则坐在后排,而后又向她一招手:“你也上车。”

阮静秋呆滞——毕竟此前哪支部队的军医也没有和长官一起挤后排的先例。

他看她犹犹豫豫的,反而展颜笑了:“你们一个个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半都在埋怨我专断任性。你是医生,就负责监督我。要是我真的不顾身体,肆意妄为,你随时可以把我五花大绑,押回医院。”

听他说得夸张,她忍不住发笑。这样一来,车里的气氛也不那么尴尬了,她问他想去哪儿,他想了想,只让司机在城里随便转悠,而后先和她说起了话。

“你上次写的材料,总裁已经看过了。”他说,“他很感兴趣,只不过行程匆忙,没有顾得上召见。”

她讪讪地:“幸好他没有召见我,不然他肯定会失望于这份材料和写材料的人怎么有如此大的差别。”

他笑道:“那可未必。熊主任也很缺人手,每次来开会,总是旁敲侧击地想从我这里挖一些人才去给他帮忙。你去他的经济委员会工作一阵怎么样?”

她的脸立刻成了苦瓜:“我不行呀,那篇材料都是两位参谋的功劳,我只做了一点小事。我只是个医生,除了治病救人,别的什么都不会。”

他停顿了一下,应道:“也是。军医处人手不算充裕,如果把你调走,张主任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她总算松了口气。

司机是聪明人,她瞧得出这是往长沼公园去的方向。不过,这辆车子就不那么聪明了,拐过一个路口后,突然颤动几下,停在了原地。司机下车捣鼓了一阵,抱歉地说道:“长官,有个零件坏了,恐怕要回司令部去取。”

早年间二百师初创、机械化装备刚刚配发的时候,大伙曾为这些西洋玩意儿犯过很大的愁。她这个医生在这方面一点忙也帮不上,于是许多时候,都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寄希望于长官们埋头在机械里研究的身影。杜聿明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后来二百师乃至,一切举动的实际目的恐怕都是为了削弱杜聿明及远征军系统在东北的影响。郑洞国、廖耀湘等还需要留作倚仗,余下的人事变动归根究底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保密局没道理事事对参谋总长言听计从,实际的授意者只可能是他的那位蒋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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