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咔哒,咔哒。
钥匙在门锁里撞了半天都没能能伸进锁芯,不晓得是被人换了锁还是又烂了。男孩有些烦躁地在锁眼里乱捅一通后狠狠踹了一脚贴满了开锁小广告的墙皮,拽着肩膀上摇摇欲坠的书包离开了居民楼。
“谢哥,你真不来上课了啊?”
正巧这时,听筒里传来了一声巨响,聒噪的声音险些把男孩的耳膜都震裂,谢烛站在路边蹭了蹭鞋底的泥巴,拧着眉头应道:“他都找你爸把钱要回去了,我还去个屁。”
“呃,话,话也不能这么说……”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伴随着“上课”一起响起的是陈烨的那声“你要真缺钱就跟我说,都是哥们儿,你别跟我拉不开面儿。”
还没等谢烛说话,电话那头又匆匆说了句,“上课了,先挂了啊。”
他动作比兔子还快,毕竟爹是教导主任,妈是班主任,从小被教师运动会男女混双打大的,比一般人都多了八个心眼,不然也不会这么洋洋洒洒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
他挂了电话,就留下了谢烛一个人拿着手机独自落寞了。
他能说自己没钱了吗?
不能,要脸的谢哥就算是穷得身上只有一块口香糖,也得硬着头皮对兄弟发上一句,他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谢烛靠在墙角,点开了便利店店长的微信。他没去补课,跑去便利店打小时工,人家看他是学生好欺负,时薪也没开多少,但好歹蚊子腿也是肉,他得先预支一点出来。
想好了措辞,还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定还挺礼貌之后,谢烛按下了发送键,才发完,就把手机塞回了兜里,五秒钟不到,又划开了锁屏,着急半天等到了一句——咱们没这个先例,你晚上还排班吗?
操。
要不是看着巷子尾巴那儿还坐着个修轮胎的干巴小老头,谢烛真想对着空气打上一套军体拳,又或者去把老谢从某个山疙瘩里抓回来。
啊。
谢烛抓了抓脑袋,点开了那个本地的临时工招聘群,可他心思不在这里,整个人还有些绝望,他真的没法想象,他爸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怎么会觉得五百块钱就能管他一个月的,吃饭都不够啊,跑跑跑,整天就跟着那群驴友跑跑跑,怎么不干脆跑死在外面。
男孩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浏览着电线杆上嶙峋错落的广告,意料之中的是,电话转进了机械女声的领域,意料之外的是,杆上贴着的一个广告吸引了谢烛的目光。
广告内容很简单,白纸黑字地写着本人重金求子,不论男女,只要出生就给五十万。
五十万,什么概念啊,五十万,相当于他一千个月的生活费。
谢烛震惊了。
谢烛也心动了。
但是谢烛好歹也是个新时代的优秀共青团员,没吃过猪肉,也见过杀猪盘跑,一般这种东西就是拿捏了人的占小便宜心理,又有美女上,又有钱拿,怎么想怎么都不亏。
不过,他好歹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的,还能让人怎么样了么?大不了见势头不对就跑呗……
谢烛捏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半晌,还是在拨号盘上按下了广告上留下的号码。不知道是什么心态,谢烛真有点希望对方别接通,就让滴滴声继续响下去,只可惜,对方接得很快,像是刚刚还在睡觉,传来的声音黏糊糊的,很自来熟地问了句干嘛。
谢烛比他更蒙,一听到对方是个男的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挂断了电话。
站在原地,谢烛感觉自己脸带着脖子全都红了,他长这么大都还没遇到过这种丢脸事儿呢!
男孩拔腿就走,可那个电话竟然紧追不舍地打了过来,谢烛挂,对面打,谢烛挂,对面打,谢烛下定决心一接通,对方跟没反应过来似的顿了两秒,然后就破口大骂上了,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睡觉睡得好好的,干嘛吵他,知不知道他多久没睡觉了。
谢烛心想我怎么知道你多久没睡觉,这又关他屁事。他本想用打错电话了搪塞回去,转念一想,反正脸都丢干净了,还不如干脆问清楚那是什么一回事。
五十万呢,个十百千万十万!
谢烛劈里啪啦说清了前因后果,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轻轻笑了一声。谢烛感觉自己的尊严收到了伤害,才打算挂,对方就又问道:“你今年多大。”
“二、二十五,呃,二十二。”
不想让别人看不起自己年纪小,谢烛撒了个谎。
对方好像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又说了句,“要不你去做个体检?”
也是,这东西肯定是要验货的。但是谢烛觉得,他不能什么都没捞到就先亏了一笔钱,谢烛很直白地问道:“你们出钱吗?”
刚刚是他太激动了,现在情绪缓和之后,谢烛觉得这男的的声音还怪好听的,至少比陈烨好得多,不吵不闹,还有点微微的沙哑,谢烛悄悄在心里给这个男人起了个“秘书哥”的外号,主打一个低调奢华有内涵。
秘书哥很痛快地留下了一句,说让他给个地址,他让人来接他去医院检查。
谢烛也没怂,麻利地跑到了马路边上,给人说了这附近的地标性连锁水果店的名字。
等待的过程中,谢烛也萌生过好几次退缩的念头,甚至还去网上搜了好多各地绑架案的例子,他们说,就算是男的也不能掉以轻心,就算人没用,那些不法分子还会把人的器官挖出来卖,字字诛心,诛得谢烛在高达三十八度的酷暑里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是他正打算走,也是此刻,一辆黑色的豪车拐向了他,还从车上煞有其事地走下来了一个戴墨镜的彪呃……竹竿似的中年男,眉宇神似他初中班主任。
竹竿男面目表情地给他打开了车后座让他上车。
第一,来的是豪车而不是面包车,第二,如果真打起来,他有九分的把握把竹竿男打趴下。
谢烛没犹豫,连滚带爬地爬上了车,偷偷把相机打开开了录像模式。
车没往荒郊野岭开,走得也都是谢烛熟悉的路线,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以前的谢烛是走着来的,而今天的他是坐着大豪车来的。
目的地是南城这儿一家比较高档的私人医院,门口迎宾的漂亮护士小姐姐会对着你甜甜笑的那种。
半大的男生谢烛招架不住这种笑,半垂着脑袋跟着中年男进了电梯,电梯门开,中年男没往外走,却推了推谢烛,示意他出去。
这一层没什么人,谢烛心里打鼓往外走,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就差按上幺幺零当一回热心的南城群众直捣不法犯罪分子窝点的时候,谢烛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在玩手机的男人。
谢烛没法判断这人长得如何,毕竟他对跟自己一样的物种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他身上穿着的一身西服怪煞有其事的,就显得这人气质特不一样。
谢烛喉结上下滚了滚,把还录着像的手机背到了身后。
他就站在十步之外,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没动静,只是撩起眼皮上下扫视了他一圈。一开口,谢烛就知道这是秘书哥,,秘书哥让他去换体检服。
他一个人过惯了,大热天一个人在家连内裤都嫌热不愿意穿,可在脱完上衣发觉秘书哥还站在原地盯着他之后,谢烛难得有些害羞,问道,“你不出去吗?”
“验一下没问题吧。”男人的回应也很干脆,又添了句,“你现在不给看,待会儿也藏不住。”
一是秘书哥说得有理,二是谢烛对自己的身体还是蛮有自信的,扬着孔雀开屏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