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疑心
的确可圈可点,角度也很新,是非常出色的总结,”一位年轻的老师也点头道,“很期待小周教官的下次汇报。”
为首的老教授也赞许道:“都说虎父无犬子,果然如此。”
周围人也附声:“和周上将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像。”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周新桥目前与父亲周博海的僵持,这些夸赞也不是出于他的汇报,而是他的身份。只要周博海的上将身份没有被摘下,这份过于璀璨的光晕就永远会遮掩他,没人会在意他讲了什么。
“谢谢。”周新桥说。
他收拾好文件,坐到自己的席位上。之后也没有参与讨论,等到会议结束,却是率先起身,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这并不符合礼仪,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没有人敢指点什么。只有一个年轻的老师跟了上去,鼓起勇气,与周新桥搭话道:“小周教官!您、您刚才的汇报我听得很仔细,只是有一点不懂,我——”
周新桥打断他的话,礼貌道:“下次吧。”
说罢,他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外的年轻老师局促地站在那儿,见周新桥没有邀请他进去,于是只能走开了。
车内,周新桥并没有点火。他穿着身规整的西装,系着墨绿色的领带,头发微微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眼镜折射着手机屏幕的光,显得尤为冷淡。
周新桥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方向盘,过了会儿,他忽然打开了车内储物柜里,拿出其中的耳机线,戴上,打开手机里的软件。
耳机里先是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随即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这个教室吧。”
许书熠推开了一楼楼道口的教室门,探头巡看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进入。这个点不是上课时间,空教室不难找,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对江谕道:“坐第一排吧。”
江谕关上了门,咔嗒。他拉开了第一排的空椅坐下。
“这两天有选好歌吗?”许书熠也拉了个空椅子,与江谕并排坐在一起,“地方民歌,外语歌……都可以。”
江谕摇摇头:“没有。”
这倒是意料之中,毕竟他们天天学习和劳动还忙不过来,手头连电子设备都没有,空想的确没有结果。许书熠拿出一张纸:“选一首吧。”
江谕看着那张纸——上面罗列着几首歌曲,手写的,很清秀的黑色字迹。他的指尖搭在数字1的旁边,敲了两下,才道:“你选吧。”
“都没有听过吗?”许书熠困恼道,“那……第一首吧。”
他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机,调出歌曲,放给江谕听。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没有什么炫技的部分,总体难度并不高。这首歌是许书熠小时候妈妈常听的,因而即便不看歌词,许书熠也能跟着哼哼两句。
放了两遍后,许书熠问:“大概会了吗?”
江谕抬起头,眨眨眼,少见地露出迟疑的神情:“……会了吧。”
许书熠非常高兴:“那你跟着唱两句我听听?”
江谕看着手机上的歌词,抿了下嘴唇,前奏一过,他跟着唱了两句,再度抬起头时,他对上了许书熠凝滞的表情。
江谕:“怎么了?”
许书熠沉默半晌:“……你唱歌跑调?”
“有吗?”江谕愣了下,“我觉得在调上。”
方才预备听江谕唱歌的时候,许书熠满心期待。江谕的长相优越,声音也清冽,唱歌一定不会难听。没想到一张口,七个字五个字不在调上,他实在难以违背本心夸出口。
许书熠又安静了会儿,他叹了口气:“没事!我教你。”
两年前支教的时候,许书熠评分很高,所带班级的语文成绩都很好,想来能做教官的,总要多点耐心出来。他将歌曲进度拉到最前面,一句一句地教着唱。
学了两三句后,许书熠沮丧地发现,跑调虽然可以通过反复练习克服,但江谕的问题远不止于此,他说:“其实你应该用腹部发声,如果只用嗓子的话,会比较累,而且容易破音。”
江谕迷茫道:“腹部?”
“对,”许书熠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用这里发音。你看,我唱歌发力的时候,这里会硬,而且你的力量要收紧一点……”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些许的暗示色彩,只是单纯地想要教会面前的学生。
而江谕垂着眼,眼睫黑密,看不清眼中情绪。虽说已经入秋,但白日仍是偏热,许书熠只穿着一件长袖,隔着单薄的布料,他能清晰感知到许书熠柔软温热的腹部,随着说话的节奏震动,带来微妙的感触,而迟迟没有放开。
这种亲密让人有上瘾的感觉。
“是这里吗?”江谕手紧贴着他的小腹,“还是……这里?”
掌心微微向下,手指轻拢,几乎已经摸到裤子腰带的金属质感。有一点痒,如果没有最近的事情,许书熠可能不会对同性的接触如此敏感。
但现在……许书熠有点尴尬,之好重新拿他的手放到了正确的位置:“这里,你别——我们继续吧。”
那句“别乱碰”到底没出口,这句话一旦说了,就像刀刺破纸,难免会带来暧昧且不必要的误会。毕竟之前暴雨那天,他们在宿舍里互相抚慰已经是超出师生界限的行为了。
江谕没有再乱动,继续听话地练习。
结果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也只学会了五句歌词,许书熠嗓子都快哑了,累得不想再说话。江谕忽然问:“一定要唱歌吗?”
许书熠“嗯?”了声。
“既然只是要求歌曲,那乐器应该也可以吧?”
许书熠吃惊道:“你会乐器?”
“会,”江谕说得轻飘飘的,“大提琴、小提琴、钢琴都可以。”
许书熠茅塞顿开!几天后的汇报表演本来就没有严格的题材限制,乐器表演反而更上得了台面,他立马坐直了:“那我去问问有没有乐器可以借。”
江谕叹了口气:“看来我唱歌真的很难听。”
“怎么会?”许书熠干巴巴笑了两声,但也实在无法反驳,只好转移了话题,“饿了吗?六点半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外头天色昏暗,路边高悬的银白色灯光明亮。许书熠请他去了教职工食堂吃饭,吃完后才想起:“你会这么多乐器,都是小时候学的吗?”
江谕:“我妈妈是大学音乐教授。”
许书熠恍然大悟:“难怪家里人会同意你留长头发,你妈妈应该很喜欢吧?”
江谕握着陶瓷勺,慢慢搅着碗里残余的白粥,轻轻“嗯”了一声,忽然没头没尾道:“我是为她留的。”
许书熠没有听懂,但是江谕已经吃完了饭,起身。他于是没有多问,带江谕回了宿舍楼,临走前江谕道:“教官,可以帮我扎下头发吗?”
“那你低一点,”许书熠抬着头,有点吃力地替他弄好头发,笑着说,“你得自己学一学,总不能散了就找我。”
江谕也笑:“好,教官再见。”
他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宿舍楼的阴影处,门旁警卫握着警棍巡逻,夜色里,风轻缓地迎向他,许书熠低头慢慢往回走,琢磨着要借什么乐器,江谕说了大提琴、小提琴和钢琴,他却忽然想起了吉他,想起了两年前仲夏夜里,谢珈弹的那把旧旧的木吉他。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许书熠抬起头,看到了坐在一边长椅上的谢珈,他骤然停住脚步,下意识想要逃。
谢珈注视着他,又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