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之渊番外-归途
后脑熟悉的撞击感竟然令苏晓觉得安心。
残缺的肢体,破碎的精神难以抵抗世界传送的眩晕,可苏晓牙冠紧咬,满嘴血腥也不愿闭眼。
仿佛只要失去意识,眼前一切都将如幻影消散。
尖锐的痛楚仿佛铁锥直插大脑,给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又添重负,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苏晓身上的动物园惊恐地发现,细小的血流正从他耳朵淌下,悄无声息融入早已鲜血淋漓的颈
间。
动物园惊恐万分,临近空间穿梭,它们没有灭法那样的体质和精神力,来不及阻止,就被迫陷入晕厥。
苏晓全力维持呼吸,尽管此时他骨头咯吱作响,鲜血几乎流干,残缺的内脏甚至无法支撑任何一点消耗,他也没有丝毫松懈的意思,理智冷酷无情地命令肉体压榨出最后一点潜力,他想看着,想亲眼确认,他真的回到乐园。
空间断层有种混沌且瑰丽的颜色,在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通道里,混乱的能量场只会扰乱人类的灵魂。
但苏晓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摇摇欲坠的灭法吃力抬眼,绚丽的光倒映在那双比深渊更黑暗的眼里,竟有种无比鲜活的魅力。
从来残酷的乐园规则似乎都温柔起来,冷硬的血色锁链穿透时空,一层一层环绕在身侧,将试图伤害他的东西隔绝在外。
好像一个拥抱。
【猎杀者,欢迎回到,轮回乐园】
无机质的机械音依旧清晰,只是很轻,似乎怕惊到这只伤痕累累的兽。
赤足踩上专属房间的时候,其实苏晓并无实感。
高档大理石地板比起地牢冷硬的地面,给予的触感过于柔和了,苏晓甚至有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不再每次迈步都像踩在刀尖,晶体铸成的肢体和血肉之躯似乎也无甚区别。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他终于察觉四肢冰冷,疼痛入骨。
朦胧的薄雾自眼前散去,动物眼焦急万分却犹豫畏缩的模样清晰可辨。
苏晓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是该说些什么的。他离开很久了,他们找到自己,废了很多心血。
但长久未曾开口的喉咙干涩发紧,比起声音先尝到的,是苦涩血腥。
向来冷淡的灭法鱼触角那样,胡乱攀附在骨头上,被外力强行撕裂后还保持在最后一刻张牙舞爪的模样,令人不安定的金属光泽在血肉中隐隐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苏晓还记得不朽极装备在脊椎穿行的折磨,仅仅回忆便令人痛不欲生。
装备残片与脊骨牢牢贴合,灵影线此时派不上用场。
整个要背几乎失去知觉,就连刀子割开伤口都快麻木,唯有金属的冰冷触感,带走流血的温度。
眼中一阵阵发黑,身前镜面映出模糊重影。他快坐不住了,只有感知是清晰的,在冰冷刺骨的痛苦面前维系最后一点清明。
好在手术台可随心调整,辅助器械扶住苏晓胸膛和肩膀,稳住颤抖的身躯,灵影线在手臂和指尖蔓延,代替疲惫不堪的神经与肌肉。
很好,他的手不再颤抖,紧握刀柄安如磐石,
青钢影在刀刃流转,苏晓也没想到,有一天刀术宗师的加成会用在自己身上。
不朽极装备哪怕残缺破损,品质依旧无惧普通伤害。好在苏晓手很稳,薄如蝉翼的刀刃精准插入金属与骨骼之间,伴随锥心泣血的痛,细长纤薄的金属触须被生生刮离脊骨。
剧烈的嗡鸣袭击了大脑,苏晓眼前一黑,剧痛令他恶心欲吐,可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混着血丝涌出口腔,纱布顷刻浸透。
趁着还有力气,他毫不犹豫切下第二刀,然后是第三刀······
痛到极点只剩麻木,苏晓机械般操灵影线,像是提线木偶割下最后一刀。
伴随装备残片跌落的,是灭法者骤然瘫倒的身躯。
苏晓感知不到手脚,大脑混沌一片,刨开的脊背血如泉涌。
死亡的冰冷终于触动求生本能,他凭直觉伸手抓起一瓶药剂,来不及分辨,或者说此时苏晓早已无力分辨,只能借助记忆与炼金大师的职业习惯,将输液针插入瓶口。
生机流遍全身,温和而强劲的治愈之力浸透经络。
炼金大师深入骨髓的良好习惯救了他。
苏晓在众多药剂中精准找到了最合适的一个。
剧痛消退,仿佛噩梦惊醒,苏晓猛然抽气,大脑依旧一抽一抽疼得厉害,但也顾不上了。
生命之力被引导着流入脊椎,清理干净的骨缝被新生神经与肌肉逐渐填满。殷红肉芽被迅速催生,苏晓强忍痛痒,操控灵影线将伤口缝合收紧。
血管、神经、肌肉、皮肤,外露的骨头终于被重新包裹,只余一条贯通脊背的巨大疤痕,铭刻伤口的记忆。
神经一松,巨大的疲惫感汹涌而来,有一瞬间,他就想这么睡去。
好困······
苏晓忽然想起现世房间的床榻,那是特别定制足以让布布和阿姆同时打滚的大小,柔软干燥的床单与毛毯,以及大大小小堆积如山的软枕,将其打造成独属于灭法的小窝。
布布汪总喜欢挤在自己身边,贝妮则是对枕头情有独钟,他时常在胸口在耳边发现一张呼呼大睡的猫饼。
阿姆总是睡得四仰八叉,而巴哈不止一次被布布嘲笑窝在毛毯里,活像只孵蛋的老母鸡。
他还记得毛毯的触感和温度,与此刻冷硬如冰的手术台截然不同。
再等等·······
后背依旧痛得人心神恍惚,行动间却再无滞涩,流淌在脉管中的热血不断提醒苏晓,伤口在愈合。
他笑起来,森白的牙齿染了血,黑发湿漉漉的黏在额头脸侧,如此狼狈,如此鲜活。
苏晓一点一点挪动身体,终于可以仰躺回手术台。
胸腹层层叠叠的伤口因反复撕裂难以愈合,毒素与失血造成的腐败坏死清晰可见,苏晓却明显松了口气,这可比脊椎里的伤好办多了,难的是内里,同样残缺不全、糜烂衰竭的脏器。
初始治疗方案是直接将受伤脏器取出,治疗完成后再放入体内,他倒是能下得去手,然而,感知片刻身体现状,苏晓已经不适合这种大手术了,强行动手怕是随时会死在手术台上。
如果只是在体内的话······
他晃晃头,试图驱散眩晕,精神力早已见底,强制压榨让本就破碎的灵魂不堪重负。
伤痕累累的灵魂就像漏了的水桶,恢复速度全然跟不上流失。
苏晓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后。
于是他又在留置针管中再加了一瓶恢复精神力的药剂。
清醒与昏沉交至,生理性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冲淡脸颊血污。
修整片刻,苏晓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体内。
首先是心脏,为了在虐待中维持生命,法师动用了许多刺激性药物,心脏肌肉破损斑驳,每一次跳动都像苟延残喘。
数根肉眼难辨的长针穿透心室,曾经用作停跳、电击的刑具,如今依旧伴随心跳,一次次撕裂肌肉,徒留永不愈合的伤口。
找到不难,难的是怎么将几乎和心脏肌肉长到一起的东西剔除。
倒是有更保险的治疗方案,可时间不等人,思索不过片刻,苏晓果断控制灵影线进入体内,被青钢影加持过的细丝准确找到长针,仿佛灵蛇般紧贴,从伤口钻了进去。
心脏被撕裂是什么感觉呢?
苏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