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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棠?”
高高的,惨白的香灰在这时忽地断裂,落进了香炉之中,无声,可林知许却好似清晰地听到“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随着一起断了。
香灰的掉落同时落在了段云瑞的眼底。
恍恍间,一阵若有似无的诵经声入了耳,悠扬绵长,深远宁静,像是在提醒段云瑞,此间为何处,让他收了满心的戾气。
林知许好似也听到了那悠悠的梵音,他仍跪在蒲团上,茫茫地看向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又不像。
那道光仍在,笔直坚硬的,却在经过林知许蓦然柔软像一隻温柔的手抚过他紧张吞咽的喉结,轻轻颤动的双肩,以及那双比天光还要澄亮几分的眼眸。
终于,薄薄的眼眶再无法承载,沉重的泪珠无声地涌出,滑落,悬于下颌,摇摇欲坠。
这滴眼泪是裹着光的,是金黄的,是连它的主人都未察觉的突然。
段云瑞怔住,呼吸不自觉地滞住,心跳随着这滴突如其来的眼泪乱了几拍。
一阵风拂过脸颊,微凉之下,林知许才仓惶地摸向脸颊,看着指尖的一星点潮湿,就好像这滴泪不是他落下的一般,惶然无措。
殿内太静了,这让一直守在外面的肖望笙心生不安,不时地朝里张望。
“肖哥!”
肖望笙回头,只见小径那头晃晃悠悠地走来个人,提着两大袋子东西,摇摇晃晃地过来。
竟是段茂真。
只见他咧着嘴一路走来,快到了好像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忙将满口的白牙收起,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尽力维持着严肃,沉声又喊了声肖哥。
肖望笙一把拦住了径自要往里走的段茂真,问道,“你是来祭拜的?”
“嗯嗯。”段茂真打开了袋子给他看,只见一个里面是各式水果糕点,另一个里全是黄纸和锡纸迭的元宝,塞得是满满当当。
这两袋子东西可不轻,肖望笙微锁了眉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敢和家里说,就偷偷先把东西转移到了后门,然后趁了一段来金台寺送米面的马车。”段茂真扬着下巴,“二哥一直没回家,我怕他太忙没空,就想着自己来祭拜太太,没想道你们正好在,诶,二哥!”
段茂真高抬的手挥着,人却在下一秒僵立在了原地,诧异地看着自段云瑞身后出来的,一个漂亮的男孩。
“这……这……”段茂真语无伦次,震惊不已。
忽想起三哥与他说过,二哥在城里的公馆包养了一个情人,很是宠爱。
可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日子,这样一个人居然也在,难道二哥对他比传言中更甚!
“你有心了。”段云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段茂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哦……好!”段茂真招呼着宋焘帮他把东西拿进去祭拜,肖望笙看着他进去,不由地摇头淡笑,
“那种地方,是怎么养出的这么一个孩子的。”
“他很好,的确与他们不同。”
林知许不由地朝殿内多看了两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清晰地感到了心头泛起的,那一阵隐隐的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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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哭?”
“嗯?”
回程的路依旧不太好走,摇摇摆摆间,斜靠在段云瑞肩上的林知许在听到这话,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宋焘,忽地明白了段云瑞并没打算瞒他。
他直起了身子,转而看向车窗外已经开始西沉的太阳,才缓缓开口。
“不知道,猝不及防的。”林知许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宋焘投过来的,那一瞬间愕然的眼神。
林知许猜或许因为是董妈拿出的那个平安扣,或许因为他从未祭奠过她,又或许是因为檀香梵音,总之那一刻,他看着段云瑞母亲的牌位,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我记忆里的她,是每日化着浓艳的妆容,用她那好听的嗓子唱着淫词艳曲,说着下流话,又或者是尖利地骂着院里的姐姐,或者我。”
小时候她会将他拴在床边,后来他不会乱跑了,就总关在屋子里,不准他随意出来。
但院子就那么小一个,只要有人过来逗他,她却总会及时地出现,连笑带骂地把人拉扯走,然后推进自己屋里,咣当一下关上门。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习以为常。
后来再大一点,他想不明白众人口中满腹经纶的儒雅秀才,为何会看上她这样一个人,他去问,就只能换回一句话。
秀才啊,肯定就是你克死的,谁知道你是谁的种。
“少爷你说,秀才为什么会看上她呢?”林知许并没有期待段云瑞回答,他淡淡道,“我想,秀才认识的她和我认识的,一定是不一样的。
“秀才认识的应该是个心怀春意却身不由己的少女,羞涩却大胆。而我认识的,却是个美丽粗俗,凶狠浪荡的鸨母。可我以前不明白,她若不狠,又怎么能护得这一院子的人。”
那一天,她又骂自己不知道是谁的种,他生气了,第一回不听她的话独自跑出了院子,他倒要去找找,自己到底是谁的种!
就那一回,就不听话了那一回,他再没能回去,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死了。
林知许应该悲伤,可他并没有再流泪。
他明明很会哭,却早习惯于将属于自己的悲伤掩盖,毕竟这世上已无人在乎他的悲喜,这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