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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不过刚驶出棠园不久,一人跌跌撞撞地扑上来,若不是宋焘刹车及时,恐怕就要将他卷入车轮下。
“二爷救我……”孟冬死死扒住车门,“我在被人追杀,只要二爷肯出手相救,我必有天大的秘密告知。”
很显然,孟冬并不知,他被他的主子抛弃追杀,正是因为段云瑞抽丝剥茧几乎已掌握了他的真实身份,谢天武虽不知背后之人是谁,可眼看就要败露,他直接下了杀令。
“都到了这种时候,季先生还要自称孟冬吗?”段云瑞擦亮火柴,头也未抬,只是仔细地将香烟点燃,“孟老板若没诚意,那还是出去另寻高明吧。”
孟冬呆立,可随即想到自己的字号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秘密,仍心怀侥幸道,“不过是平日写着玩的……”
“我记得你说过仅在私塾里念过几年学,可我前些时日得了一张旧照,里面的孟老板风华正茂,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的可是京城名校,启文高中的校服。还有……”蓦然升腾起的白烟遮住了段云瑞的面容,却让那原本就低沉是嗓音更像是自地底传来般幽深,“孟老板是不想姓谢了是吗?”
孟冬脸色突变,这才惊觉原来他们都以为被蒙在鼓里的男人,知道的远比他们以为的多得多!
腿上一软,孟冬重新跌回椅子,细软的额发低垂,更显颓然,
“我……本名季绍青。”
季绍青,是首都国立大学堂的老师,也是丽都歌舞厅的老板,孟冬。
早年一篇文章被奸人过度解读,说他拥护旧皇权,意图复辟,公开诋毁新政府。没有过多调查,也不容他申辩就判了死刑,是谢天武偷天换日,将他改头换面带到了桐城。
一死一生,同样是因为这篇文章,因为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季绍青原以为自己会安安静静地做一辈子学问,却没想到因为此事,他就被迫与虎谋皮,这辈子到死都要蒙着孟冬这张皮。
“谢天武肯大费周章地救下我,正是看中了这篇文章,因为他……”孟冬抬起头,目光已是坦然至极,“他一心想推翻新政府,复辟皇权,做皇帝。”
段云瑞欲抬的手顿住,滞了许久,任由火光将剩下的半支烟徐徐吞噬。
如果平时听到这番言论,恐怕所有人都会讥讽一番,大笑痴心妄想。
可若是谢天武,没人笑得出来。
“他准备到什么程度了。”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缺的是大量的钱财以支撑他起事。”既说了,孟冬一股脑全倒出来,“谢天武他筹钱的路子非常多,林知许潜入二爷身边,也是其中一环。”
说着,孟冬谨慎地查看段云瑞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最初我也以为谢天武是图您这些产业,可目前却不像,林知许……似乎另有目的。”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仅有这些,谢天武为人极为谨慎,林知许的目的除了他两个,不会再有地将人安插在您身边。”
孟冬不知道,可段云瑞却心头猛颤,除了产业,就只有那个秘密,那个段家世代守护的秘密。
“行,知道了。”段云瑞将烟按灭在烟缸,眼神轻闪,转了话题,“跟我说说林知许以前的事。”
“啊……?”孟冬微怔,却马上反应过来答道,“谢天武早在二十年前就建了两座慈幼院,名为收养孤儿,其实如同养蛊一般,里面的孩子自小就是厮杀出来,小小年纪身上都不知背负了多少人命。但林知许是个极特别的,他受的苦,是与旁人都不同的……”
阿棠,海棠花的棠
被抵在门上时,林知许的额发尖上还颤巍巍地,滴下了最后一滴承载不下的水珠,他愕然地抬起头,心底里糅杂的是终于盼来的激动,还是面对未知的惶恐,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段云瑞抬起手,在林知许下意识的瑟缩下轻轻用指背滑过他的眉眼,鼻尖,双唇。记忆里的那个小小的孩子慢慢与现在的他重迭。
最初的几年,段云瑞也曾偶尔想起这个漂亮的孩子,猜想他被抓回去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好的,坏的,他都想过,可直到刚才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所以为的,最差的境况都显得那么仁慈。
十年的时间,这样一个能够轻易被折断的身体,是如何在那些折磨之下活下来的,单单回想一下孟冬曾说过的话,酸涩不已的疼就不受控制的蔓延,从心头到指尖,一寸又一寸。
但这不是愧疚,他清楚。
“少……?”
似乎是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知许紧紧攥住段云瑞的双臂,他想开口,却被手指封了双唇,轻易阻止了他的意图。
段云瑞低着头,轻轻嗅了一下那若有似无的香气,靠近耳边,轻道,
“知道我曾经有多少次想杀了你吗?”
被手臂抵在方寸之间的身体猛然僵直,惨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随着这句话消失无踪,怔了怔,林知许缓缓松下了绷紧到酸痛的喉咙,就连如擂鼓般的的心跳似乎都已远去,渐渐感觉不到。
他应该不需要再讲话,所等待的不过是一个不容辩驳的判决。甚至在这毫秒之间,林知许已经替段云瑞想好了如何处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