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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
他的声音还是这般镇静,可段茂真不敢再信,他紧紧抓住林知许的手腕,放缓了声音,
“你想做什么,想去那儿,我和你一起。”
林知许想去的,只是报亭。
他买下了今天所有的报纸,就路灯下一张一张地看着,每一个缝隙都不错过。
段茂真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不是不信,是不愿信,不肯信,是怕自己信了之后,唯一的支撑会瞬间崩塌。
看似冷静的躯壳之内,是濒临崩溃的惊涛骇浪。
“今天的报纸上……还没有。”段茂真鼻子一酸,声音中已带了哽咽,“其实我几天前接到了肖哥的电话,他们真的去了皇陵,也真的……没有出来。”
翻动报纸的手蓦地停顿,缓缓放下。
“肖哥说他已经等了三天,一个人都没出来过。”段茂真几乎要咬着牙说话,才能抑製住喉间的颤抖,“他到最近的镇上打给我打了这个电话,我没说是因为我也在等待转机,直到今天,我听到了大捷的消息。
“知许,谢天武死了,伯格死了,我哥他……”段茂真被突然的哽咽打断,“我哥他……”
“谢天武死了,伯格死了,并不代表少爷也死了。”林知许抬眸,路灯刚巧就这么折射在眼底,将瞳孔的每一处都点上了昏黄柔和的灯,“若是真的。”
林知许微微停顿,转过身去,声音被轻轻的微风稀释,飘忽入耳,
“我是不会让他等那么久的。”
段茂真蓦然一震,强烈的不安汹涌着将他吞没,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走至林知许身前,“肖哥还问,说我哥曾给你写过一封信,问你可收到。”
信?
林知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摇头。
“对,我也问过孟冬和杜莺音,他们两个人也说没见到过。”段茂真的语调愈发急促,“定是因为战乱卡在哪里,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肖哥还特意问起,一定是一封特别重要的信。现在乱的很,信一定是因为战乱被阻在了哪里,我们等好不好,等这封信寄到。”
少爷到底要和他说什么,为什么会在如此混乱的时刻还要寄一封信给他?
几乎被挖空的心在这一刻被渴求的欲望塞得满满,哪怕他知道这是段茂真的权宜之计。
“好。”林知许点头,“我等。”
港城的冬来得很慢,是几乎感知不到的慢。
早上还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到了中午,太阳下就热得人背后一片微刺的汗。
邮局的人已经熟悉了林知许,见他进来就摇摇头,连话都不用多讲一句。
刚踏进门半步的脚停滞,收回转身,背后是妆容精致的杜莺音微笑的脸,
“走,陪姐姐去烫头髮。”说着,杜莺音挽起林知许的手臂,“天气冷了,我还想去裁缝那儿量身衣服,你也做一身。”
杜莺音是和孟冬一起来到港城的,当初若不是她在客人谈话中察觉出一丝端倪,又加以掩护,孟冬早已死在杨元龙手中,更不用说能跑到棠园求助。
他二人是在段云瑞的安排之下逃到了港城,并在此定居。初见到时的确让林知许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竟在一起,并且已经登记结婚。
总归是圆满的。
他们到已有港岛四个月,局势逐渐平稳,不少从东南府逃来港城的人都开始准备回去,就连袁定波也派人来接了袁曼丽回榕城。
没有段云瑞的任何消息,是生是死,杳无音信,更无人提及。
每个人都好像十分了解他,故意在他面前隻字不提,小心翼翼地遵守着暗自约定好的说辞,甚至是表情。
偶尔说漏了一个字,都连忙噤声,谨慎地观察他神情的变化。
其实他没那么脆弱,只是这个世界上于他而言,先前就没什么可眷恋的,而现在,唯一的眷恋也没了。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确认一下还需不需要留在这个世上,可每个人都不愿意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
“哦对了,我想给我母亲也做身衣服。”杜莺音对于林知许时不时地发怔已见怪不怪,故意用着极平常的,仿若闲聊的语气道,“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准备接她到这儿来。”
母亲?
这个对林知许来说很少会思及的词蓦然钻进耳中,却让他在尘封的记忆里寻到了一个地方。
“我要回去。”林知许突然开口,没等杜莺音回应,他便接着道,“回榕城。”
去金台寺。
你会不会……
榕城的冬已然冷透,连日来时有时无的细雨将路面打得潮湿,一辆骡车晃荡着走过,随着车轮碾进泥土,那股特有土腥气时不时就往鼻子里钻。
“小少爷,现在金台寺可不比从前太平,你要是想上香,最好还是过阵子再来。”赶车的裹了裹身上的毛毡,忍不住又回头劝道,“难民大多已散去,现在剩下的说是无家可归,可不少是败兵流寇,穷凶极恶的。”
“我是去寻人的。”
声音自车篷里幽幽传来,赶车的怔了怔,转回头的眼神中不由地带上了淡淡的同情。
许多失散了亲人的,都将金台寺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但真正能寻着的,又能有几个。
随着又一阵冷风刮过,金台寺肃穆悲悯的钟声已隐约听到,再转过了几道弯,一道隐在苍柏之间的红墙已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