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1:原句是“?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出自《礼运》。2:原句是“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入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舌而已。”出自《钟吕传道集》;两处都是化用。
窗边姚恪手牢牢地握成拳,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盯鬼仙的一举一动。
那鬼仙大抵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阵仗,一面翻,手徒自颤个不停,整个办公室里都回荡着细小的书页响。
“你仔细点儿翻。”傅宁辞说,“别找漏了。”
鬼仙一听他说话就紧张,如果说来时还想讨点好处,现在只想离着尊大佛越远越好,浑身一抖,录鬼簿差点掉下去。
傅宁辞无奈地叹口气,“翻吧,翻吧。”
那录鬼簿看着薄,一翻起来才发现怎么都到不了尽头。那鬼仙眼睛都要看花了才看到夏启的名字,定睛再往后一看,原本就是死人白的脸色登时又白了几分,“星君,这,这没有啊?!”
“什么没有?”傅宁辞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先看了眼姚恪,他咬着牙,太阳穴边青筋暴起。傅宁辞抬手往他的方向向下压了压,让他稍安勿躁,又问那鬼仙,“胎死腹中了?”
“胎死腹中是什么意思?”曾豪轩一听又是一个知识盲点,趁着苏姚姚已经快步去了鬼仙旁边,好奇地问容炀。
“胎死腹中就是”容炀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什么,脸色比那鬼仙好不了多少,深吸了口气,“正常来说,人死后,魂魄离体变成鬼,再重新投胎,但是死在母亲腹中的孩子,因为不曾睁眼见过天日,不算彻底成人,所以”
他顿了一顿,才把话说完,“所以,死后魂魄没有办法离体,就会一直被困在尸体中,不能再转世,等尸体完全腐烂,就永远魂飞魄散了。”
“并非如此,若是那样也该有记载才对。”那鬼仙也不敢再藏着捏着了,把录鬼簿递给苏姚姚,“文曲星君,您来看,这的确,的确没有啊!”
曾豪轩和孟轻闻言都大吃一惊,孟轻女孩子,到底心细些,吃惊之余见容炀仍是面色苍白,不忘关切道,“容顾问,您没事吧。”
容炀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也并不为鬼仙说的话吃惊。孟轻记得刚才鬼仙翻录鬼簿时,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盯着鬼仙,只有容炀一直漫不经心的样子。她又想起容炀劝苏姚姚的那一番话,原本只注意到了前面,可他最后说,‘你且让他试一试,也许并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现在看来,竟好像他一早就猜到了录鬼簿上不会找到夏启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肯定是巧合。”孟轻心里嘀咕着,“两位星君都看不出的事,容顾问要是先知道了,得是什么身份才行啊。”
苏姚姚把录鬼簿一把拿过来,这魂魄在录鬼簿上原本记载得很正常,可在作为祈文王夏启这一世结束以后却忽然再没有了记载,后面一片空白,魂魄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饶是苏姚姚身为文曲星君,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情况,她又翻了翻,确认真的没有看错,朝傅宁辞摇了摇头。
傅宁辞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那边姚恪已经彻底按捺不住。原本关着的玻璃窗一下子被破开,冷风灌进来,接着是黑气,无边无际的黑气,好像整个夜都要被塞到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
姚恪等了太久,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却又转眼告诉他那只是水月镜花,就像一个诅咒,有人在他耳边说,你见不到他,你永远不能再见到夏启
他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嚎哭声,眼睛变得血红,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执念,神智全失,彻底成魔!
“啊啊啊!”鬼仙全都哀嚎起来,四下逃散,鬼哭声显得格外凄厉,断腿的比有腿的跑得还快,全部紧赶着往地下钻,连录鬼簿还在苏姚姚手里都顾不得了。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苏姚姚只能凭借风声,感觉姚恪正向自己袭来。文曲铃像一条鞭子,在姚恪身侧缠斗,却又被他不管不顾地冲撞开,转眼间呼吸已经近在咫尺。
“姚姚让开!”
凌厉的剑光划破了黑暗,映得窗外半边天都亮了,苏姚姚的记忆里还没有看见过天枢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威力。
傅宁辞手在办公桌上一撑,飞身过来把苏姚姚胳膊用力往旁边一拉,哪怕他心有不忍,也知道姚恪入魔是救不了了,一咬牙右手握着天枢向他心口刺去。
然而就在天枢刺破他心口肌理的一瞬间,忽然光芒从他的皮肤下绽开,一枚小小的玉佩形状的东西顺着他的伤口处落了出来。那玉佩和傅宁辞在器灵中见到时有些不同了,通体变得透明,中间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落在了地上,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忽然散开,光亮四散,所有人周围的景物变了,不再是那间办公室,是一处神殿一样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原本该供神像的地方,悬着一层纱帘,后面坐着个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隐约的动作。而在前方跪着的,正是夏启。
“后面坐着的是禄存?”苏姚姚疑惑道,她能感受到很微弱的灵力。
傅宁辞没顾得上理她,因为容炀不知怎么到了他的身边,皱眉抓住了他的手。傅宁辞感觉他的手冰凉,只有凑巧压在他脉搏上的大拇指有一点点热度,以为容炀是被吓到了,“我没事,我没事。你还好吧?”
容炀笑了一下,没有立刻答话,松开手拿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喉结动了动咽下去,又不动声色地悄悄擦掉了杯沿上的血迹,一开口声音有点哑,“还好。”
“文王请起吧。”禄存开口道,“深夜上山求见所为何事?”
夏启许是一路奔波,看上去风尘仆仆,跪着并没有起身,“本不愿打扰星君清修,只是明日天亮新帝登基,我不再是祈国的王,也就没有求见星君的资格了。”
“竟是这般?”禄存一愣,半晌道,“改朝换代乃是天命,文王若为此事而来,我并没有法子。”
“星君多虑了,我来此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我自登基,替宋氏一族翻案,也为族人留好退路,无愧于母后;勤勉政事,未有一刻懈怠,无愧于祈国百姓;明朝新帝登基,我便以死向夏家先祖谢罪,亦无愧列祖列宗。”夏启看向他,“我自认无愧天下,却只愧一人。这么多年来,始终是我辜负他。”
禄存静静地听夏启说下去,“当日我曾承诺他,定然竭尽全力护他周全。今夜我便是为这个承诺而来。用祈国文王的身份,求星君在我死后,能替我保他平安。”
“文王与我相识也有六载,算是故人。”禄存顿了顿,“古人之托,我本不该推辞,只是,灵不应插手人间事。”
“我并非有意令星君为难,可若不能兑现自己当日之诺,死亦难以心安,还求星君成全。此生无法报星君大恩,来世愿为星君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他重重以头抢地,血迹顺着眉心留下去。
“文王何苦如此呢?”禄存见他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问他道,“那是你什么人。”
夏启答得干脆,“我心爱之人。”
禄存沉默良久,“文王这般痴情者,我从前只见过一个。我虽不懂情,却见他为此日日煎熬,几百年间不能脱身,便是如今,也还困在这个字里。值得吗?”
“若是没有子恒,夏启便不知在天地间二十六载有什么意义,我这一世所有愿意记住的事,都只与他有关。”夏启抬手抹一下血迹,“我不敢妄称痴情,痴情者情意超脱生死,而我不能为他生,亦不能为他死。便只求他余生平安,我也无憾了。”
“罢了。”禄存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