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怎么了?”容炀转过身去。
宁辞扯一扯他的袖子,将他拉下来一点,贴着他的耳朵问他:“哥哥也去吗?”
“是要我陪你?”
宁辞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容炀往贪狼殿里看了一眼,杜若恒还等着他:“我现下有事不能陪你去,你随白术去,等下再让她带你到贪狼殿中找我可好?”
宁辞绞着他的衣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仍然望着他,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好,脚下却仍不挪步。
容炀摸摸他的脸:“放心,不会再有人将你扔下去的。”
宁辞听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由着白术将他拉走了。
“这孩子倒是黏星君,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肁国国君的小儿子,王城破了以后他母后带着他逃到了堂庭山来被我救下。只是白芨,兴许不止白芨,觉得他留在山上不合规矩,故而趁我不在又将他丢下山去,方才找回来。他并不是黏我,只是被丢怕了而已。”容炀一面往贪狼殿中走瞥了一眼道:“我以为这些由来,白芨应该都告诉若恒姐姐了,你一直跟在姐姐身边,又怎会不知道呢?”
山茶一愣,笑了笑道:“星君明鉴。”
“哪儿是我明鉴。”容炀叹气摇一摇头,“不过是你们几年未见我,仍将我作小孩子糊弄罢了。”
山茶看着容炀小小的背影,心道星君你也的确还是个孩子啊。
杜若恒在殿中自然听见了门口的响动,容炀一只脚刚踏进去,她便招手笑道:“可算回来了,你这一宫的人都要急坏了,过来给姐姐看看,长高了些没有?”
“姐姐上次见我是一年前的事了,总高了四五寸的。”容炀依言走到她身边,拱手行了礼,“姐姐远道而来,还是先说正事。”
杜若恒替他理一理衣襟,反问道:“什么是正事?”
容炀一张小脸板板正正地答她:“姐姐为何事而来,那便是正事。”
“年前见你,还有几分稚气在,如今端肃起来了。”杜若恒笑一笑,又才问他道:“那肁国的小公子呢,不是说找到了吗?”
“是找到了。只是在外面呆了两日,身上沾了些灰迹,我让白术带他去梳洗了再过来见你。”容炀说完,便回到桌案另一方坐下,在杜若恒开口前道:“不过我已承诺过他,让他留在堂庭山上,姐姐若是想带走他,我是不会答应的。”
杜若恒想两个孩子,哪里有什么承诺不承诺的,面上还只是微笑着:“你要留下他总得有个理由。”
“我想留下他。”
“为什么?”
容炀轻声道:“我想。”
“容炀。”杜若恒道,“你应该知道凡人是不能留在山上的,况且,他还是王族。”
容炀坐得笔直:“凡事总有例外。”
杜若恒见他面沉如水,知他是认真了,默了片刻叫他封号:“贪狼,身为星君,不得干涉人族之事,你将肁国皇子留在长明宫,彦国国君都已让朱雀传信给我了。”
“若因为彦国不满便将他送下去,岂非说明人族可以干涉星君行事?再者,彦国是我辖地,国君有事自该上报堂庭,却通传夷玉是什么缘故,姐姐难道纵容?”
杜若恒没料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蹙眉道:“总是你不合规矩在先,还说这样一堆歪理。”
“虽有规矩,也得视情势而夺。”容炀握着茶杯看着杜若恒道:“宁辞还那样小,难道姐姐真觉得为了所谓规矩,将他扔下山去,是无可非议的吗?他这次运气好,被我找到了,若是时运不济,只怕早已葬身野兽腹中,姐姐现下也不必与我争论他的去留了。”
“白芨这事的确没办好,我方才也已责备过她了。”杜若恒瞥过身后的白芨,抿一抿唇道,“我带那孩子下山,找户好人家收留可好,又或者将他送去南面他兄长处?”
容炀固执摇头:“彦国如今还想着要捉他,姐姐将他送下山去,若是彦国人寻来,所谓‘好人家’是否真的能保全他?如今他兄长征战,只怕自顾不暇,他不过垂髫之龄,刀剑无眼,要怎么活命呢?”
杜若恒凝眸只是看着他,满脸都是不赞成的神色。容炀与她对视,两相僵持着,过了片刻容炀道:“姐姐如果不同意,那我们可以先将此事暂且放一放,说说其它。”
他说着用下巴点一点白芨道:“夷玉距离堂庭,日夜兼程也得七日之遥,想来我刚带宁辞上山,她便已私下传信给姐姐,神山往来,原应报知星君,此为其一;白芨身为掌宫侍女,星君不在时,暂管堂庭,她却假作送丹之由,私自离山,此为其二。如此欺上瞒下,姐姐便是说她一心为我,我却不敢留这样的忠仆。”
白芨一直垂首立在一旁,没料到容炀会突然发作,仓皇跪下:“星君恕罪。”
她原本是想着容炀年纪尚小,杜若恒当初封她作掌宫侍女,只怕有几分辅佐的意思在。此事,自己并没有什么错,便是有些非常之举,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将杜若恒搬来了,容炀想来不会惩处自己。经此一役,自己在山上地位只怕能更高,却万万没想到一向带着点少年气的星君会在这件事上顽固至此。
“贪狼!”杜若恒皱眉。
“姐姐既然已经将堂庭交与我,自然是相信我,如今我却连山上侍从都惩处不得?若是禄存与文曲他们,姐姐难道也要阻止吗?姐姐今日若是拦我,那便是说明,我管不得堂庭,当不得星君,可是如此?”
杜若恒一时语塞。
白芨蓦地想起,容炀诞世时是在白天,但顷刻间,却出现了漫天星斗,一时间九州大地日月同辉,冰消雪散,枯木发荣,是其余星君诞世时都不曾有过的奇景。
他身为七星之首,说自己是堂庭山的规矩丝毫不算托大,倒还有点谦虚的意思。
他一向敬杜若恒,不外因为杜若恒将他带大,但若单论地位,他并不在杜若恒之下。
容炀话已至此,显然是没有周旋的余地。他一抬手,白芨额间印记消散,再没了掌宫侍女的身份。
白芨跌坐在地上,杜若恒示意山茶将她扶起,带了出去。容炀虽然气恼,但也没想真的将白芨如何,料想自己赶了她,杜若恒不会坐视不理,现在知道杜若恒是要带她回夷玉了,也放下心来。
说到底,他人小,也是第一次和杜若恒起冲突,虽然言之凿凿,心里到底也是有些歉意,因此赶了白芨,便又不说话了,小口小口地喝茶,装出坦荡的态度来。
杜若恒知道容炀此举不外乎是为了表他要留那孩子的决心,白芨行事,也的确不妥。见容炀说完就安分了,眼睛只往自己身上瞥,简直要被气笑,倒是无奈的成分更多些。
正在这沉默的当口,白术却将宁辞送了过来。
“哥哥。”宁辞松开白术的手,跑到他身后。他不识得杜若恒,只靠着容炀,一面只是偷偷抬眼去看杜若恒,又在撞着杜若恒目光的时候抿了嘴,低下头去。
容炀想一想,倒了一杯茶,轻轻推他的背,示意他端去杜若恒跟前。
宁辞迟疑着看容炀,容炀又推推他,终于捧着茶盏慢慢地迈过去。杜若恒不接亦不言语。宁辞被看得心虚,瑟缩了一下,扭头看看容炀,见容炀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只得又继续将茶盏往杜若恒面前送,声调稚气道:“姐姐喝。”
杜若恒只上下打量他,宁辞急得要哭出来,容炀终于道:“姐姐,你吓着他了。”
“我吓着他,还是你吓着我?”半晌,杜若恒无奈叹口气,见宁辞手都要举麻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也不忍心。终于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