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她们不像林格,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林誉之那么多的钱。毕竟是外人。四个人只好约定,行程在这个时候分开,等瓦杜兹再见。
林格忍不住问了句,语言问题怎么办?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艋艋和赵蔷的英语都不怎么样。
前几天还闪闪躲躲的艋艋,这次直挺挺地开了口:“没事,我们可以用翻译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格不好勉强,就此告别。
旅途骤然只剩下林誉之一个人。
在布雷根茨订旅馆,是一个位于湖畔的半木质结构小别墅,当林誉之说出订一间房时,不忘回头,沉静地告诉林格,他的现金不多了,需要节约些使用。
钱包被偷、目前身为分文的林格默默点头。
和林誉之睡同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俩人都已经同一间房那么久了,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生?
同床的第一晚的确什么都没发生,林誉之睡觉很规矩,甚至可以说得上直板。倒是林格,一晚上被自己惊醒好几次,她睡觉不老实,习惯性往旁边趴,总是忍不住趴到林誉之身上;又因长久没和人同床共枕,冷不丁摸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忍不住把自己吓醒——如此反复几次,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
意外发生在第二晚。
她们品尝了餐厅特供的博登湖白鱼和蔬菜炖鹿肉,没点酒,但隔壁的女性请了他们一人一杯。林誉之没碰,林格碍于礼貌,刚端起酒杯,林誉之就将她手按下,阻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酒量什么样?”
林格悻悻然放下,抱歉地对隔壁桌那个明显拉丁裔的大美女姐姐笑笑。
对方不以为然,端着酒杯过来,用英语和他们交谈。她自我介绍叫詹妮弗,可以叫她珍妮,出生在美国,目前在洛杉矶工作,这是公司休假旅行。她很喜欢中国文化,对传统的东方娃娃也很感兴趣,所以想要和林格谈谈——
林誉之在这个时候介入。
他客气地拒绝了詹妮弗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强硬地拉着林格,要她站起来跟自己走,称她是“生病了”。
林格皱着眉,勉强配合着林誉之,她不想在外人面前闹得过于难堪。
俩人的争吵在回房间后爆发。
林格压低声音指责林誉之:“你不该对那个美人这么粗鲁,她只是想和我聊聊。”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这种类型在她们的性取向中多受欢迎,”林誉之铺床,“格格,这么大了,也该长点心眼了吧。”
“什么性取向?”林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说,“你真是脏眼看人脏。”
“我脏?”林誉之铺好林格的枕头,折身,看她,“你是没有注意到她身上关于lgbt的标志,还是忽略了她对你的暗示?”
林格问:“什么暗示?”
林誉之说:“随时邀请你和她一夜,情的暗示。”
林格说:“你血口喷人!”
林誉之没回应,他忽而皱眉,捂着自己那个伤腿,像是骤然间失去力气,重重跌坐在床上。他这副表现吓了林格一跳,顾不上还在吵架,林格快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问:“腿怎么了?”
林誉之说:“可能是湖边湿冷,受了点潮气。”
架也不吵了,林格说:“让我看看。”
林誉之攥着裤子,苦笑:“这怎么让你看?”
“你去换上睡衣,”林格皱眉,“在飞机上时你就腿疼,现在还疼……我看看伤口,别瞒我。”
林誉之说:“真没事。”
林格抬头,盯他。
再拗也拗不过妹妹,林誉之不得已,还是去卫生间换了睡衣,微微撩开衣摆,那个伤疤终于一览无余地出现在林格面前。
因缝合线崩开过一次,伤口的愈合也不算平整,新长出来的肌肤有淡淡的凸起,不甚明显,特属于新生的粉白。
林格伸手,小心地触了触那块儿疤痕:“疼吗?”
林誉之摇头:“不疼。”
顿了顿,他又说:“格格,刚才我的确不该粗鲁对你,我当时是关心则乱,也的确不想你和她扯上关系。”
林格声音也缓和不少:“我只是觉得你太过于草木皆兵了,而且——我是你妹妹,不是你的玩偶,你刚才完全就是在替我下决定,这样很不好。”
“是,我现在知道了,”林誉之声音软化,他说,“我们和她接受的文化不同,你和她再继续谈下去,她只会以为你对她很满意。没必要,格格,在这里,对方主动提及你的国籍也是隐形的种族歧视,更何况,她的表现是很明显的yellow fever。”
“yellow fever?”林格说,“这是什么?黄热病?”
林誉之坐在床边,低头看半蹲在面前的妹妹,解释:“引申义为对黄色人种不正常的偏爱,举个例子,有的人喜欢双马尾的女性,无论那个女性性格如何,脾气怎样,他都不了解,只要是双马尾,他都会爱。”
林格听懂了:“就像有人要找某个国家的人,不关心这个人怎么样,只要是这个国家的就好?”
林誉之颔首:“对。”
林格的手指抚摸过林誉之的大腿,动脉里的血液在有力运输,缓缓紧绷的肌肉如被风唤醒的春草,她仰脸:“就像恋妹癖?无论她性格如何都不重要,只要是自己妹妹就爱?”
林誉之说:“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林格的手压在林誉之疤痕之外的皮肤上,半撑着身体,靠近他的脸:“那你怎么区分出她对我有意呢?仅仅是语言?”
“还有眼神,”林誉之坐在床上,林格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尖,两两相望,她的呼吸是柔软的月季花味道,他说,“她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林格问:“哪里不正常?”
林誉之说:“她眼神中对你的性谷欠一览无余。”
“嗯?”林格微微皱眉,她一只手撑在林誉之身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狐疑,“是吗?”
她仔细看林誉之的脸,不许他动,认真核实。
“可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和你现在看我时一模一样。”
翻译 共枕
在健康情况下, 林格很少会去观察人的眼睛。
普通人家里用爱包裹长大的孩子,不用学习“察言观色”这一项技能。林格也不需要,她只有在最难过的那一段时间, 才会格外地留意周围人的注视。
吃饭时, 服务员多看她几眼, 林格会想,她为什么多看我?她看到我手腕上的疤了?网络上刷到有人玩“德国骨科”的梗,她会冷汗直流,仿佛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提醒,提醒她曾经和自己兄长犯下过不可磨灭的罪行;逢年过节,回家看望父母,“林誉之”的名字是一个诅咒,父母每一次的无意间提起, 都令她惶惶不安, 提心吊胆, 唯恐父母发现端倪。
她们在恋爱时肆无忌惮,却在分开时谨慎不敢言。
后来的药物让林格短暂地忽略了这一切。
抑制了情绪的波动,也抑制着谷欠念的产生, 在断药后,副作用仍如影随形, 好似招惹后再甩不掉的幽灵。
心理医生对林格说,她适合多多向人倾诉,适当的排解有利于她压抑的情感挥发。偏偏困扰她的事情, 是不能出口的兄妹悖德。
过度的自我压抑,压抑到林格几乎丧失了对男性的兴趣。有时受激素影响而起了兴致, 大多也是简单的自我抚慰, 草草了事, 就像应付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