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双瞳剪水,像极了那个人勾惹她时的样子,蓦然红了脸,敛眸道:“贵妃娘娘过誉,卑职愧不敢当。”
赵掌院毕竟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脑子活泛,不似赵满那般鲁莽,他在一旁瞧见娴贵妃对楚引歌的青眼相看,恐怕这小编修真能攀上侯府,否则贵妃娘娘不可能特意瞧看她。
能在后宫爬上如此高位,最是知道礼数,贵妃娘娘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将楚引歌单拎出来,且画师以手为工,哪需要凝睇脸?这是在为世子爷相看罢。
他往前一步,笑道:“贵妃娘娘所言非虚,楚编修笔下生花,她春闱时的那副《卞山秋色图》到现在还广为传颂,工笔写意诸体兼备,得此画师,实乃画院之幸。”
曲意逢迎之态,全然不似方若训楚引歌时的那般刻薄状。
娴贵妃怎会不知他在刻意讨好,笑道:“赵掌院如此机警,若是令郎能习得半分,恐今日就不会在矿地了。”
她早间就听闻了世子爷去了御史台掺了赵满一事,就愈发好奇,她这个弟弟为了被人怀疑是故作纨绔,向来离宫中是非甚远,这是瞧上了怎样的一个可人,竟能为她出头到如此地步,现下一看,明白了几分,除了姣好的样貌,林下风致的气质是旁的女子比不了的。
娴贵妃见掌院面色发白,也不再顾他,对着众人言笑道:“诸位画师也不必拘礼,想必大家也知道本宫今日所来的意图,那就长话短说,成童礼是皇族大事,为了以示公平,本宫想了个法子,出题寻师,画作最佳者优胜,诸君有何疑惑,皆可问之。”
娴贵妃眉目盈盈,语气柔和,丝毫未有贵妃的架子,便有人放胆问道:“贵妃娘娘,那何人来判决?”
众人皆看向贵妃娘娘。
她扬唇道:“这是四皇子的成童礼,自是由四皇子来决断。”
众生哗然,四皇子才年仅十岁。
但楚引歌却觉此法甚妙,无论谁来评,所赢者皆会受到颇词,怀疑他送了礼,怀疑评判有把柄在他手上。唯有四皇子,年岁尚轻,正是仅凭自己的喜好做决断的年纪,不受他人干扰。
娘娘身边的太监站出:“现请诸君挪移画室,贵妃娘娘要公布考题。”
画室内,一人一案一宣纸。
只听娴贵妃柔声道:“开春时本宫随太后去净慈寺礼佛,在山脚下时,所见草木葱荣,绿波翻涌,寺庙隐在其中,此景生动难忘。遂今日就已‘深山藏古寺’为题,还劳烦诸位画师妙手,让本宫能再次大饱眼福。”
深山藏古寺,这倒是个好题,楚引歌提笔沉思,深山好画,古寺也易描,但症结在于“藏”这个字,画是显,藏是隐,以画绘藏,难上加难。
但好在时间充沛,娴贵妃给了一整日,毕竟画题不同于其他考题,还可翻阅经史子集,它得靠平日的积累,还有当下的灵醒才思。
娴贵妃吩咐在下值前会派人来收画卷后,便缓行离开了。
日渐西移,到了未时,离交卷只余两个时辰,楚引歌依然无所头绪,她觉得自己恐怕是要交白卷了。
她其实有许多想法,譬如古木参天中露出寺院红墙一角,譬如桑榆树影之内,寺院檐上有缕缕香火直入青天,但这些,她都认为不够“藏”。
楚引歌懒懒地坐在木椅上,执笔支颐看天,一碧万顷,云雀欢腾飞跃。
她蓦然地想到那人请她吃午膳的那一日,不知天是否也如今日这般蓝湛湛。想必是的,她记得地上有两道影子在靠近低语。
她想起他说,她的掌中雀叫白牧之。
楚引歌突然有些羞耻。
周围皆是笔墨香,宣纸沙沙作响,大家都在殚智竭力,她怎么能在考场上想这些琐碎?
她怎么能看到个碧天就能想到他?
对啊,她怎么看到蓝天就能想到他了呢,楚引歌忽而腰板坐直,她想明白了这题该如何去解了。
意会。
画画的精髓在于意会。
她不必去画古寺,只需画和尚,众人一看和尚就可想到古寺,这不就藏起来了么。
楚引歌卷袖压腕,手臂悬提,思若泉涌,下笔如有神,飞画如染翰。
终于在散值钟声响起之时,最后一笔落下,她长舒了口气,看着被笔酣墨饱浸染的宣纸,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