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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社会化成功”这一出自他母亲的评价,本身就十分精准。在他温和的神情和得体的叙述里,杨淑惠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面露难色:“一一最近也不怎么爱跟我说话。”原来还撒谎,新年说和男朋友在一起。作为母亲她当然颇有微词,至少不是那么合适,但想到这个男朋友对这个家的扶持程度,也只能闭嘴。得知是因为交换的事,更是连连点头:“我说她,我回头说说她。这孩子……”他用最礼貌的口吻,示意商忆的房间:“可以进去看看吗?”上次这么说话,要追溯到去见导师的导师。“可以,可以。”她的母亲个子很小,甚至不及他的肩膀,同时对他过分谦卑,亲自开门,微微佝偻。季允之移开视线。他好像越来越敏感了。他见过很多真正可怜的人,甚至见过无辜死去的人,基本没有什么表情。他也知道她母亲的谨小慎微只是因为清楚他对这个脆弱家庭的花费,相当于见顶头上司,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那种人格卑微。但看见她母亲的过分小心,就瞬间生出对她的某种理解和心疼。好奇怪的心理机制。房间很小,但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左一右两张小床,人都搬走了,起初看不出哪边属于她,不过左边墙壁贴着一张《无间道》黎明的海报,很显然是一一。看好文请到:kanikan她妹妹2014年才出生。怪不得她说,喜欢他戴眼镜。他坐下来,低头沉默。站在她长大的空间里,已经令他感到轻微痛苦。好敏锐的情绪机制。他缓过来,起身走到书桌前,桌面被收拾干干净净,只有严重褪色的桌角贴着一些已经撕不下来的贴纸。他认出来张国荣、张曼玉和坂口健太郎,还有电视剧白色巨塔。好神奇。他比她大这么多,居然还能认出来。她应该不太喜欢时新的东西。至少他没看见防弹少年团,而15岁的岑晨澄离开玫瑰琬后哭到差点昏厥,半夜做梦还在尖叫。他拉开抽屉。里面东西多一点,各种纸张。最上面是一些水电费计算,日期是2023年1月15。遇见他的前两天,她可能对电费感到不满。待办清单,只写了家教和某个比赛的日程。随手写的,她确实没有非常严格的todolist习惯。一本书。张爱玲。怎么又是张爱玲。他老妈也喜欢张爱玲。他看不懂的,于是不屑放下。夹着两张明信片。某个大学校徽,另一张是冬奥会志愿者明信片,开头都是亲爱的一一。还有一支那个什么墩墩的纪念笔。很明显不好写。一串小手链,像是自己编的,很丑,被丢在这里。他想象她看完成品的懊恼心情,明明很想笑,忽然又笑不出来。她最用心的编织应该是他。但成品也令人失望。一个笔记本。他打开看,全部都是好词好句摘抄,议论文的论点论据论证。她那么会写作文,是这么练出来的吗?某一页右下角,“快下课”,三个感叹号。他用手指抚摸过这三个字,终于淡淡笑起来。第一个抽屉,各种琐碎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张飞往北京的登机牌。时间是2020年6月。初中毕业。她好像提过一次,学校出的费用。第二个抽屉是一本相册。他拿起来,对世间物什前所未有地持有极高期待。六个月。抱着一只猫玩偶,居然在笑。一周岁。背景是“我一岁啦”,坐在草地里。三周岁。五官清晰了很多。六周岁。扎着两只小辫,牵着她妈妈的手。到九岁,已经完全能看出眉眼。但十岁之后断掉了。他记得,她十岁之前,她爸没有无可救药到连生计都艰难的程度,生活在一个不识字都能生存的城市,家里不宽裕但也不算很艰难。再新已经到毕业照了,夹不进去,压在相簿下面。他一眼就看到她。没有什么烂俗的打眼或出挑剧情,每一个女孩子都在最朝气蓬勃的阶段。但他就是一眼看见她,只有他会。高中毕业照。看清楚笑容的瞬间,他甚至感到他的心脏机制也出现故障。原来梨涡是拍不出来的。他才知道。他把相簿放在桌面,预备带走。最下方的抽屉被锁住。他出去借了一根铁丝,耐心转动十几分钟,之后打开。是一本日记本。/2023年2月3日。一一,祝你生日快乐。虽然迟了一点。小时候很想变成大人,帮家里分担一点。但是现在很后悔。原来我成年,就是为了被人享用。/2023年4月7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不知道要怎么讨他喜欢。已经欠了很多钱,但是现在没有什么办法。/2023年6月19日。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他。那天发生了什么?他是真的想不起来。/2023年7月21日。

我恨他。这次他记得。是那次吃饭,她被当成了……他迅速逃到下一页。/2023年9月11日。今天他说我可爱。怎么办?/2023年12月18日。虽然又没有理我,不过,还是希望他生日快乐。然后就没有了。人或许都这样。在以为开启重大工程或奇妙旅程的开始,都感到需要记录,以作自勉,静候来日回顾。之后慢慢发现,世事通常所得匮乏而过程阻涩,并没有什么纪念必要。她自己可能都不记得在这里锁过一本笔记本。最后一页。原本认认真真写了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又用黑色笔涂鸦掉。他倏地关上日记本。他拿走相簿和日记本。到门口想了想,还是打消念头:“麻烦不要告诉她我来过。不用找她,我的问题。”她母亲估计都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敢阻拦,连忙又点点头。只是送到门口,还是大着胆子:“……一一年纪还小。”“要是可以……你多担待些。”她不会表述,纠结许久,才终于说出口,“要是不打算结婚……也早点告诉她。”“会结婚。”他回过头,“会。您放心。”她母亲愣了一愣。季允之不和一一本人以外的人自证发誓,哪怕是她的亲人也不行。礼貌道别,转身离开。汽车驶离。原本身处最普通不过的城市路线里,也逐渐走回他熟悉的轨道里。但忽然就在那么一瞬间,急剧停在路边。他重新拿起日记本。“原来我成年,就是为了被人享用”。她究竟是用什么心情写下这句话的?他确认他的情绪机制彻底失灵,因为只是难过到无以复加。但根本都没有资格安抚。这是他自己做过的事。是他在她刚刚长大的时候,亲手把她归纳为性资源。他想起那个被划掉的、凌乱的、他的名字。也像他没有写完的爱你。给她的爱你。来的时候他原本已经想过,即使她表现得万分狠心,他相信她还是想听。他甚至自信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是她对贫穷感到后怕,因而过于执拗。但现在感到怯懦。如果不用最纯粹的、无条件的、不为企求原谅的爱意补偿,他很难找到她释怀的理由。他自己都很难找到。商忆正弯腰帮南希搬东西,此女是骨灰二次元,乱七八糟的东西寄了三大箱,晚上才到。但妈妈来电的铃声响起。南希挥挥手,示意她先去接。“妈咪?”“在忙吗?”“还好。”她低头拍灰尘,“搬宿舍。差不多了。”“那个……”杨淑惠很犹豫,“你是不是和小季闹脾气了?”商忆一顿。“他来了一趟家里。”妈妈说,“人很好,也有礼貌。不过……”“他去找你?”一一的声音瞬间拔高。“……是。”杨淑惠想着,虽然他说不用联系,但这事是一一不对,“你这孩子……之前你跟我说他对你很好,我还不太信,现在信了。”“什么意思?”“就是那个什么交换嘛。你也是的,这种事跟人家闹什么。”妈妈语重心长口吻,“去那么久,他要工作的呀,不乐意很正常。”商忆面无表情。“妈咪为你好。我们这种家庭,要不是和他在一起,你也不会考虑这些。”母亲的声音依然柔和,可是她永远只有柔和,“男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凡事多想想对你好的地方……”“你就是靠这么想着,所以跟我爸在一起一辈子吗?”电话里只剩寂静。“妈咪,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病。”她抬手捂住额头,处于崩溃边缘,“可我真的忍不住了。你知道如果你早早离婚,还有姨妈们愿意帮忙,我们根本就不用过那种日子的吗?”“你为什么要给他生三个孩子?我还偏偏是第一个。”“不要管我,不要干涉我和他的关系。就算他对你礼貌,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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