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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错误

 

逼仄阴暗的出租屋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气味,像是雨季里积水堵塞的下水道,像是因被潮湿侵蚀而粉碎脱落的墙皮,又像是角落某块早已变成黑色顽渍的经年灰尘,仿佛多吸一口这屋里的空气,肺部就会跟着生长出一片霉菌。

李志和抬头看了眼头顶上那条悬梁。视线模糊之际,他似乎隐约看到一个人影悬于梁上。

再定睛细看,原来是他那早就上吊自杀了的哥哥。

他十岁那年,外出打工的父母人间蒸发,不知所踪。死没死不知道,总之在那以后,就再没有一丝和父母有关的消息,而李志和就这样开始同大他五岁的哥哥李志祥相依为命。

更准确地说,是他哥努力工作养活他。

但李志和一直都不喜欢李志祥这个亲哥哥。他觉得他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老好人,像他哥这样的人,注定要在社会上被欺负,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比如当初遇到工头拖欠工资,他们明明连饭都快要吃不起了,李志祥却仍想着帮工头开脱,说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再等几天就好了。最后是十四岁的李志和拿着柴刀闯进工头的家里,以对方的老婆和孩子为要挟,才让他哥顺利拿到钱。但他哥反倒责怪他太冲动暴力,让他下次不许这样。

李志和烦透了。他想尽一切办法,妄图摆脱这个完全无法理解、让他极度憎恶的哥哥。

赌博,吸毒,嫖娼……烂透的事他一件不落全都做了,却始终无法让李志祥和亲生父母一样从他的人生中消失滚蛋。

那人像是看不懂脸色,也像在自欺欺人一样,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地围着他转,嘟囔着要攒钱让他过上好日子,嘟囔着让他娶个好老婆,嘟囔着让他学点好的,像只挥之不去的苍蝇。

李志和受不了他天天嘀咕,就问那你呢?你的钱给我了你干什么?

他哥挠挠头,还真的认真想了会儿,这才回答说:“你别操心哥。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就够了。”

一瞬间,恨意如惊涛骇浪般吞没了李志和。

他从未像那一刻那样,恨透了这个把他带大的哥哥。

“你他妈的能不能别管我!?”他咆哮着朝李志祥吼道。

可那人还是那副模样,像哄小孩子似地哄他:“别闹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既然如此,李志和心想,他干脆就做寄生虫,恶毒地攀附在亲生哥哥的身上,敲骨吸髓。最好对方是能在感到难以忍受疼痛后把自己赶走消灭,不然他必定要将李志祥的血肉蚕食干净。

这都是他哥应得的,李志和心想。

直到那起意外发生。

长途货车司机因疲劳驾驶导致车辆失控,与对向车道一辆轿车发生碰撞,致使车内两名乘客全部遇难。

其实,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大多都会在开车时眯一下,因为他们身上的单子通常都是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必须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才能勉强在规定期限内交付。凭借对路况的熟悉,长途司机一般会在车流量少的时间和路段简单地眯个几秒,然后立刻清醒过来。

可那段时间的李志祥实在太累了。

幸运的是,事故发生后,李志祥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只是擦破了点皮,并且有轻微脑震荡。但当他听见自己撞到的那辆车上的乘客没救回来后,他生平第一次慌了。

惊慌中,他下意识地拨给了李志和。

对方听他胡言乱语般讲完事情经过,只扔下一句“等着”便撂了电话。

十分钟后,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李志和悄悄走进病房,趁所有人都没留意的时候,摘下帽子扣到忐忑不安的李志祥头上,又把身上的外套脱给后者,然后拉起人就要走。

“这是去哪里?我不能走的。警察还让我等着做笔录。”李志祥慌张地想要挣脱。

“做做做,做你妈了个逼,”李志和恨铁不成钢,压着声音大骂,“你他妈的杀人了你知道吗?杀人是要蹲局子的。还不赶紧趁现在跑?”

“不行。我这是害了人,所以得负责,至少把事情说明白,不然怎么对得起……对得起被我害死的人呢?”

“那我呢?”李志和拽着他,“你对得起我吗?你进去了我怎么活?”

李志祥顿时变成了个哑巴,垂着脑袋沉默不言。

他最终还是被弟弟拉着走了,只是逃走后日日都过得提心吊胆,始终是良心不安,每晚一闭上眼就仿佛又回到了出意外的那天。

李志祥开始后悔。

最初是后悔跟着李志和潜逃,很快又后悔起自己为什么非要强撑着跑那一趟长途。接下那个单子前,李志祥也曾犹豫过,因为单子路程远,时间却很紧,而他已经将近一周没好好休息过了。但最终他还是抵不过这单赚得多。

如果当初没跑那一单,就不会出事了。他忍不住想。

再后来,李志祥甚至开始想,是不是活着都会这么辛苦。

李志和发现哥哥一天比一天沉默,不再像从前那样总在他耳边叨叨了,但他根本没当回事,也不理解这人为什么一副良心倍受谴责的样子。

直到那日清晨,他把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后回到住处,发现哥哥竟然自杀了。

尸体吊在出租屋的悬梁上,绳套勒住脖颈,勒得脸都青紫了,面色可怕得看不出人样。

那一刻,李志和这些年的诉求终于得到了回应,那个让他厌烦的哥哥终于死了,不用再烦着他了。

桌面上是他哥的遗书,写得歪歪扭扭,狗屁不通,但李志和字也不认识几个,压根看不懂对方写了什么。

他看着那具吊在空中微微晃荡的尸体,突然迫切地想要抽根烟,结果放在口袋里的烟却怎么都找不到了。烦躁之下他怎么看那封遗书怎么不顺眼,干脆一把抓过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团成一团扔进马桶冲了。

李志和翻遍了整个屋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掏出了李志祥留下的零零散散的一百多块。

他用这点钱买了毒品。

海洛因打进静脉的那一刻,灵魂仿佛登临极乐。李志和在化学公式给予的快乐中醉生梦死,从来不知道那具被抛弃在现实的、溃烂的身体悄悄流下过一滴眼泪。

“撞死你父母的是我哥,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早就死了,你现在来找我也没用。”李志和从回忆里挣脱,望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开口道。

他显然并不知道那时自己收钱办事,开车撞的人是谁。

薛怀玉点了根烟。

呛人的烟草味压过空气里的味道,在燃烧的烟雾中被吸入肺腑。滚烫灼热的气息在压缩的肺部渗透血液,伴随着心跳,将一种简单的快感泵至大脑。

“有什么关系?”他说着,仰头把那口浑浊的烟气吐出来,又仿佛像在叹息,“关系很大啊。要不是你拿着亲哥千辛万苦攒的钱去吸毒赌博,他也用不着拖着累垮的身体跑那一趟长途。再往前推的话,如果你一早就死了,或者根本没出生,你哥说不定能和你父母一起过上好生活呢。

“你的存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薛怀玉平静地为一个人的人生做出总结。

这句话精准地刺痛了李志和,愤怒让他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他粗重地喘息着,暴起的青筋像虫一样爬在额角。

“生气了?你气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薛怀玉挑衅般继续反问道。

太阳在西边的地平线摇晃着坠落,等在红绿灯前的车流越来越少,黑夜伴随风的尖叫降临。

办公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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