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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节

 

他是赵家最嫡支的孩子了,这皇位是从他祖宗传到他爹手里,又到了他亲哥手中的,他却说,赵家于前朝窦氏亦是乱臣贼子……?

不是她痴了,应该是赵承衍疯了。

她早知赵承衍于寻常人很不同,却实不知他不同到这地步。

“你……”

“觉得诧异?离谱?觉得我疯了?”

赵承衍显然从她一瞬间呆滞的神情看穿她心中所想:“我姓赵,身上流着赵氏的血,可这不妨碍我认为赵家没什么好人,皇帝也做不好这个皇帝,不光是他,还有他生的三个兔崽子,全都一个样。

至于你——女孩儿家或多或少目光狭隘,胸怀也不够的,就算有本事坐江山,只怕也将朝堂弄得一团糟。

但你心性纯善,与赵家兄弟皆不同。

起初我本是想着,来日你上位,做了大齐女帝,我是皇叔,摄政辅佐理所应当,有我看着,也不会太过。

后来观你诸多行事,所作所为,我才想着,其实你也用不着我来做这个摄政王。

你自己,本就可以做得很好。”

爱民如子,她是能做到的。

尽管她起初并非是忧国忧民才动此心。

赵盈喉咙滚了两下:“就因为这个?”

“但凡赵清三兄弟中有一个争气的,我都不会留你。”

他平淡的语气透着肃杀,赵盈立时拢眉:“是吗?”

兄弟不成,赵婉或是赵姝总成的,他都想当摄政王了,便不拘那姐妹俩有没有真本事。

口不对心。

“所以现在是对我彻底放了心,不想让我费心猜疑你,提防你,才有常恩王入京之事的?这算步步为营吗?”

“这不算。”赵承衍挑眉望去,“把和亲人选定成赵乃明,是因我知你不想让杜知邑搅和进来,但你没法向皇帝进言。

其次今天这番话——”他顿声,抬手,动作一气呵成,指尖指向书案方向,“那本是预备两个月后送给你的生辰礼,如果你今天不来王府走这一趟的话。”

她来了,他才知她从未对他放心。

明明她起步时依赖他良多,却绝没有信任二字可言。

“那皇叔今日言行,算交心,还是算敲打呢?”

听起来是俏皮玩笑话,但她语气过于正经了。

赵承衍嗤一声:“算敲打。”

赵盈果然笑容灿烂:“不,算交心。”

她在笑,眼神空洞无光,没有了昔日的狡黠与光芒。

虞玄来的事情,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但小姑娘争强好胜,除了初时片刻,再不愿叫他瞧去分毫。

于是赵承衍催她:“该问的你问了,该说的我说了,让我清静片刻,快走吧。”

赵盈黯淡无光的眸中聚拢出三分光亮,缓缓起身,盈盈拜礼:“燕王殿下,多谢你。”

谢你的宽厚仁德,体贴谅解。

谢你未与昭宁帝沆瀣一气,朋比为奸。

更谢你——内心深处,信虞氏无辜,满门清正。

我要真相

从燕王府出来赵盈没想回尚书府去。

身世秘密被揭开,她两世为人却第一次知晓自己出身何处,父姓名谁。

烈阳当空,她仍觉得冷。

恍惚之间连车都未曾登,一路晃晃悠悠的,是走回司隶院去的。

一概人不愿见,伺候的宫娥也不肯叫她们近身。

大抵是她脸色不好,或是精神恍惚吓着了谁,有人去回了周衍。

周衍递话进来说想见她,她却把自己扔进架子床上,裹紧锦被,什么话都没说。

挥春怕极了,想上前去问,书夏拉住了人一个劲儿摇头,拽着她从内室退出去,顺道打发了周衍派来递话的人。

赵盈做了场梦。

一半美梦,一半噩梦。

梦里红梅树下的场景是陌生的,有个男人身披铠甲,手持长枪。

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而那双手上的老茧却那样清晰。

常年征战,杀伐果决,他的手从来是持刀持枪,杀人沾血的,偏生拥在锦衣华服的妇人肩头时,又那样小心仔细,生怕手上力道大了,会碰伤谁。

远处小女孩儿手上团了两个雪球,两条小短腿前后交叠,踩着皑皑白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跑不快,笑的极甜。

她嘴里叫着爹爹,一个雪球丢出去,自己抡圆了胳膊使劲儿大了,先把自己带翻了。

美妇人低呼,男人也疾步而来,口中叫的是元元。

可男人的手没能托住小女孩儿的身子,那女孩儿跌倒的瞬间身形变大,长成了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只是,有些惨。

她身上都是血,不知从何处来的,后来有个人抱了一堆什么东西仍在她身边。

她挣扎着去看,先是一只手,一条腿,后来看见半个身子。

她痛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喊爹爹——

“爹爹——”

蜷缩成虾状的人猛然翻身坐起来。

赵盈惊魂未定,一抬手,鬓边全是汗,脸上也全是泪。

梦魇了。

她压着太阳穴揉两把,心口也突突的。

原来四下无人时,她是想念亲爹的。

屋外挥春和书夏听见动静匆匆进来,赵盈早擦干了泪痕。

丫头见她发丝散落,眼神空洞,对视一眼,显然她那一声近乎惨烈的爹爹她二人都听见了。

挥春没敢吭声,怕说错话惹了她。

书夏去拧了条干净的帕子,一面往床边挪去:“公主是想皇上了吗?”

他也配?

赵盈接了帕子,擦了擦脸:“没什么,现在什么时辰?”

“这会儿还不到申时,公主要什么?”

赵盈收拾了心情,换了身干净衣服,重叫丫头上了精致妆容,出门的时候又是那个高贵不可方物的大公主。

杜知邑没料着她这时辰会摸到银号来,而平日她也的确没到银号找过他。

他生意做的大,分布又广,大齐境内银号开了二十六家,光是京城里就有两家。

有些是外人知道的,有些是外人不晓得乃是他杜知邑名下产业的。

为着赵盈素日不会来,银号根本没准备她爱吃的茶。

杜知邑挠了挠后脑勺:“殿下吃云雾茶吗?这儿没备着殿下爱吃的……”

“我不是来吃茶的。”她叫挥春和书夏退出去,还特意吩咐退远些。

丫头从来都听话,根本不多待,掖着手福了礼就往外走。

房门被关上,只剩下杜知邑和她大眼对小眼。

杜知邑观她面色神情,根本看不出端倪,心下便更狐疑:“殿下这是怎么了?”

“有件事要你去查,很急。”赵盈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真的很急,又补了两句,“去了云逸楼听他们说你今日在银号点账,才找过来的。”

怪不得会摸到这儿来。

杜知邑敛去笑,也严肃起来:“殿下要我去调查何事?”

“父皇御极之初,大肆屠戮兄弟手足,昔年颖王兴兵起事,后来事败,颖王府一众属官悉数问斩,与颖王往来频繁的朝臣也没有能幸免的。

但只有时任浙江都指挥使的虞指挥使以附逆罪被处极刑,五马分尸,满门抄斩,夷灭三族,此事你可知?”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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