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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凛,来,坐这里。”崔昭昭对着天子招手。
崔凛深吸一口气,他自小便在燕王府长大,姑姑待他亲如母亲,他也想不到任何理由,姑姑会暗算于他。于是他端着帝王的架子,走至崔昭昭身边,甫才坐下,崔昭昭已握了他的手,看向了屏风之后。
崔凛瞧见了屏风后的熟悉身影,不禁屏住了呼吸。
萧灼笑盈盈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恭敬地对着天子一拜:“参见陛下。”
“你好大的胆子!”崔凛脱口大呼,“姑姑也好大的胆子!胆敢欺君罔上!”他想要起身,却被崔昭昭死死牵着,只能乖顺地坐在原处,等萧灼一个解释。
“老狐狸不反是死,反了还有一线生机。”萧灼走至天子之前,郑重开口,“易地而处,陛下反是不反?”
崔凛静默,眼底浮起一丝惊惧之色。
萧灼没有等他想明白,继续再问:“是等明年开春,京师做好准备来袭,还是趁着今冬天寒地冻,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崔凛呼吸凝滞,沉声道:“阿姐是收到了细作消息么?”
萧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笃定道:“不必细作回报,我断定老狐狸一定会来犯。他杀子顶罪,为的只是麻痹京中官员,让朝廷没有理由筹备军资,募兵练兵。冬日行军最是麻烦,却是他强袭京畿的最好机会。”说完,她郑重地对着崔凛再拜,自怀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崔凛,“这是齐州细作探回的消息。”
崔凛接过纸条,瞬间变了脸色:“假世子?!”
“人人都道齐州许氏最擅医术,其实他们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尤其是易容术,最是让人称颂。”萧灼提醒崔凛,“齐州的是假的,魏州与齐州又刚联了姻,阿凛你觉得魏州那位世子是真是假呢?”
若两人都是假的,人质便没有任何意义。
“老狐狸杀子,不仅仅是做给阿凛你看的。”萧灼点到即止,“老狐狸只须强袭京畿得手,魏州与齐州又当如何?阿凛别忘了,老狐狸这两年的实力突飞猛进,背后还有大夏的暗中支持。”她陈情完毕,满是忧色地长叹一声。
“京畿卫只有一万人,就算把京畿附近乡县的驻兵加起来,也不足两万人。”崔昭昭忧心忡忡,“若等老狐狸杀过来,我们才募兵保卫京师,那时候已经迟了。”
崔凛想过老狐狸会不规矩,没想到老狐狸竟是藏了这么一招狠的。
“姑姑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崔凛急声问道。
崔昭昭如实答道:“死战到底。”
崔凛阵阵发寒,两万人能死战多久?
萧灼却笑了:“阿凛,你只须相信我与阿娘。”
崔凛根本笑不出来,因为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必输之局。
崔昭昭趁机道:“昔年,我随父兄征战四方,也曾遇过如此险况。”那一战是大雍建国的关键一战,她是存了必死之志,死守险关,硬是用三千人拖住了前朝三万精锐三天三夜,给父兄们的绕道奇袭争取了充足的时间。
“打仗不贵兵多,隻贵用兵够不够奇绝。”崔昭昭继续安抚崔凛,“你是皇兄亲手交托给我的大雍天子,不管燕王府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会守护好你,践诺到底。”
崔凛还记得,先皇与姑姑有过约定,姑姑保护崔凛平安长大、帝业永固,他这一脉便保证燕王府的富贵荣华。只是,他在龙椅上坐得越久,就越觉得这些承诺有如镜花水月,多半都是会变的。
“要用多少人迎敌?”
“京畿卫隻拨一千步兵给夭夭,其余全部用做守城。”崔昭昭回答,“京畿城是大雍的国都,比寻常城池要大,要想死守到底,便只能将全部兵马都安排在城防之上。”
崔凛听见隻给萧灼一千人,大多兵马还是用来守城,总算是安心了三分,装模作样地问道:“只要一千人?”
萧灼点头:“如若陛下觉得多了,八百也成。”
崔凛被她说中心事,也不好与她讨价还价:“朕是怕少了。”
“多一人,我的丧仪便僭越了。”萧灼又开始扮演忠臣,“假死欺君,是不得已为之,可若丧仪僭越,那可就是得寸进尺了。”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反倒会坏事。
崔凛觉得这话很是受用,准确说是萧灼每次都进退有度,让他在猜疑之中不得不相信她是忠臣。
“朕该做些什么?”
“下旨发丧,准备夭夭的陪葬品。”崔昭昭已经想好了,“就让各州细作们光明正大地看着,我们把战盾削去一侧,把战矛折断,运入夭夭的王陵陪葬。”磨盾不如削盾,看似是毁兵器,其实是准备兵器。
崔凛满眼疑色:“为何要销毁兵器呢?”
“如此,方能让他们降低警戒,对这支送丧的队伍放松警惕。”萧灼只能说到这里,“阿凛,赢下这一战,韩州之危便能解除,至少大夏的威胁可以削去一半,所以,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哪怕是我的命,我也会为你打赢这一战。”
萧灼说得炽热,崔凛也听得心动。他看看萧灼,又看看崔昭昭,点头道:“如此,朕等阿姐凯旋!”
天子问清楚详情后,便招呼着刘公公回宫了。
崔昭昭摇头叹道:“他已不是三年前的阿凛了。”
“他从来都不是善类。”萧灼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少年天子自小就有一颗阴暗的心。幼时只是滴蜡封杀蚂蚁,后来是暗中虐杀幼犬,只要是比他弱的生命,他都可以显露暴虐的一面。萧灼暗中看在眼底,知道这人一旦大权在握,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们燕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