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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刚故, 崔昭昭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有空闲招待客人。易地而处, 金玉堂觉得极为反常,反覆咀嚼崔昭昭与他说的那些话, 却一时猜不透, 便隻好来问问崔泠。
“弦清你也觉得奇怪吧?”金玉堂没有多想什么, “大长公主的话更奇怪, 她竟问我商行有多少人可以调动。”
崔泠听到这里, 已猜到大长公主的意思。
“舅舅,我也想问你, 商行有多少人可以调动?”
金玉堂大惊, 怔愣了片刻后, 与崔泠报了个底数:“商行一共有八百伙计,除去帐房的先生与打杂的丫鬟,还有那些烧火的婆子,能打架的大概有六百多人。”
崔泠沉眸,静默了下来。
金玉堂心底忐忑,又说了第二件他担心的事:“黑市那笔马草生意,在今日断了。中间人说是收够了马草,那边不要了。”
崔泠冷笑:“老狐狸可真是机警。”
“不过昨日那批我已经命人在马草上涂抹了少量的巴豆粉,只要他们用来喂马,肠胃不好的马匹一定会中招。”金玉堂已经可以窥到时局的变化,“弦清,我们要早做准备才行。”
“守备京畿的兵力不足,姑姑这是在想其他法子。”崔泠简单告知舅舅,“我已经与父亲那边通了信,提前将杨猛打发了回去,确保只要往朔海城逃,一路上都会有人接应。”这是她留的一条后路。
金玉堂倒抽一口凉气:“如此说来,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转念想到金沅还在燕王府,“可阿沅那边……”
“我会安然把姑姑与阿沅都带出来的。”这是崔泠给萧灼的许诺。
金玉堂不解:“大长公主也要一起走?”
“如无必要,我不想走这条路。”崔泠也给金玉堂交了底,“一旦走了,我们便只有楚州的立足之地,老狐狸与大夏联手,那便是腹背受敌。以一州之力,顽抗整个大雍与大夏,多半只能勉强自保。”到了那时,她想要的便会成为梦幻泡影,重活一回,不过也是昙花一现,白白苟活数日罢了。
金玉堂点头,如此一来,各州的四方商行便会成为韩绍公的眼中钉,他们或可仗着楚王的庇护苟活,其他州府的兄弟便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里,金玉堂又想到一事:“五弟与六弟一直在韩州经营生意……”
“他们走水路已经安然退至楚州。”崔泠在三日前收到了母亲的书信,信上叮咛她,一定要提防韩绍公突袭京畿。因为两位舅舅潜逃的时候,沿途发现了不少行军的迹象。即便老狐狸故意绕着山路走,可军队每日都需要补给。两位舅舅经营商行多年,对韩州的交通也算了解,所以半途装作樵夫绕近探过。那些山路平日鲜少人走,尤其是这种大雪天,可两人在附近的山路上都看见了车轱辘碾压积雪的痕迹。即便雪下得很大,有许多地方也没来得及掩盖干净。两人刨了刨积雪,在底下寻到了些许谷粒。
四方商行名下有专门的粮行,两人对谷物的类别很是清楚,只看一眼便知这些是近年韩州最富庶郡县产的粮。这批粮早早的就被韩绍公以贡米的名头收入了粮仓,若真是上贡京畿,何必鬼鬼祟祟地走这种荒郊山道运送。一来运送成本极高,二来一路颠簸,少不得损耗。老狐狸那么个精打细算的人,岂会做这种蠢事?
“韩州有变,想必……”崔泠没有详说两位舅舅之事,只是望向庭中的飞雪,“京畿城外的河道大多已经结冰。这一战,避无可避。”
金玉堂惊道:“老狐狸定会倾巢而出,京畿城守军不足,如何守得住?”
“所以,姑姑缺人。”崔泠看回金玉堂,“我也需要人。”
“就算加上四方商行的人……”
“那确实远远不够。”
崔泠清楚人数的悬殊,她要这些人,也并非为了帮姑姑守城:“京畿卫去守城,城中必定缺人巡防。京畿各家细作众多,尤其是老狐狸那边,定然埋了不少人进来。一旦开战,势必这些细作会趁乱教唆百姓弃城逃亡。老狐狸突然起兵,只能打清君侧的名义。百姓们隻想活命,料想自己出城,韩州的兵马必定不会对他们下手。只要逼开城门,便有活路。”准确说,老狐狸也不会对这群逃亡的百姓下手。他要的便是百姓在城中内乱,帮他把城门给打开。
金玉堂听得脸色惨白,确实如此,如若他只是寻常商贾,遇到这种事,他才不会管将来谁当皇帝,谁让他活,他便认谁当天下之主。所以崔泠说的才是京畿城存亡的关键所在。
“我这就回去,把人都调给你。”金玉堂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哪里还坐得住等用膳,起身拜别崔泠之后,便离开郡主府。
崔泠自然也坐不住了,老狐狸打来就这几日,既然姑姑先开了口,她便拿这件事去见见姑姑,好向姑姑讨要一张强弩。
“银翠,备车!”
“郡主您又要出去啊,外面雪下大了,可冷了。”
“速速备车!”
“诺。”
银翠见识过崔泠赶走杨猛时候的凶狠,看见崔泠脸色变了,哪里还敢劝说郡主,隻得赶紧准备马车去。
夜色初临,郡主府的马车来到了燕王府外。
崔昭昭听闻崔泠来了,便命主簿速将崔泠请进府来。今晚的崔昭昭已经脱下了丧服,换上了旧时的甲胄,崔泠没来之前,她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