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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泠追在后面送了十余步,心间忽然泛起了一阵忐忑来。她深望着母亲的背影,直至母亲绕过影壁,终是踏出了昭宁郡主府的大门。
阿娘……
忐忑久久不散,崔泠呆呆地站在庭中许久,直到黛黛与银翠上前提醒她外间凉,她才恍过神来。
母亲这些年耗费银两办了不少事,那些事也从未告诉过她。这些本来已是寻常,可崔泠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至于是何处不对劲,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郡主,是有哪里不对么?”黛黛觉察了崔泠的反常。
银翠也凑声道:“是啊,哪里不对?”
崔泠长舒了一口气,慨声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也许……是我舍不得阿娘的缘故。”
与此同时,金盈盈与李琴回到了马车上。
李琴素知王妃的秉性,低声道:“不如……晚些回来陪郡主吃个饭?”
“探子说,燕王府与昭宁郡主府关系颇好。”金盈盈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久留并非好事。”万一不慎撞上了她,那可是大祸。
“可是……”
“弦清确实气色好了不少。”
金盈盈欣慰地笑笑,若她此行可以消解崔昭昭的心结,促成两府真正意义上的结盟,那才是真正的大好事。
至于她要付出什么代价,金盈盈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
“走吧。”
“诺。”
车夫调转马车,赶车朝着四方商行去了。
“驾!”
一声飒气的催马声在马车外闪过,金盈盈倏然揪紧了衣角。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临到听见她的声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颤起了身子。
她是负了她,却没有负她们两个人的道。
即便如此,愧疚还是跟了她一辈子。总会在不经意间,猝不及防地一把捏紧她的心房,几欲碎裂。
“九姑娘。”李琴提醒她,“人已经驰远了。”
“我知道。”她哑涩回答,终是敢掀起车帘,远望一眼那个久违多年的银甲红袍——崔昭昭飒爽不减当年,带着一队女骑兵穿街而过,所及之处,英姿飒飒,让人不可逼视。
昭昭。
她将这个名字印在心头多年,今次再次翻上来,只有她知道那是一片血肉模糊。
李琴劝慰道:“九姑娘,莫要再看了,只会徒增心伤。”
金盈盈松了手,任由车帘垂下,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无声垂首,视线瞬间陷入了模糊,鼻腔之中只剩一阵酸涩。
李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抚她的后背陪着。
当年,她看着九姑娘情窦初开,看着她惊世骇俗地喜欢上一个女子,也看着她痛苦抉择,挥刀断了情。
人心皆是肉长的,如此无疾而终的感情,哪一个不是绵绵难绝?
外间越说九姑娘与楚王鹣鲽情深,李琴越觉得可笑,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何来情深?楚王待九姑娘好,一半是因为九姑娘背后的四方商行财力,一半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想征服的。
九姑娘从来都不是冷玉,唯有在崔伯烨眼底,她是一块捂了半生都暖不起来的冷玉。
李琴不懂这个男人为何可以一忍至今,兴许是源自权利的渴望,他可以戴上一张好郎君的面具一唱就是十九年,唱到后面,也许他自己也信了自己是深爱九姑娘的,也许是他不甘心付出的感情已经那么多,所以舍不下。
人心也是复杂的,复杂到盘根错节,连自己也看不透,参不明。
十九年,她已经辞别了她十九年。
金盈盈不知道,崔昭昭虽然恨了她十九年,也念了她十九年。
她说不上来为何,骤然勒停了马儿,回头看向街尾只剩一点残影的寻常马车,不由泛起了一阵心悸,震得胸臆砰砰作响。
她身后的女兵瞧她捂着心口,似是不适,关切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没事。”崔昭昭缓了过来,自忖定是近日操练兵马太累了,回府小憩片刻便好,“走吧。”
“诺。”
她策马继续前行,穿过曾经她与她最喜信步闲逛的杂货小巷,那些尘封的碎片一瞬泛上心头——
那个白衣少女拿起一张伶人的白面具,戴在脸上,笑嘻嘻地对她道:“娘子,请了。”
她又羞又恼地敲了她的面具一下:“谁是你娘子!”
“啊!”白衣少女似是被面具撞疼了。
她慌乱地拿开了面具,却对上了少女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少女嘴角轻扬,笑得温柔,也笑得酥醉,放肆地在她鼻尖上一刮,半是打趣,半是宠溺地道:“你呀!怎的总是这般认真,一点不好玩!”
作者有话说:
更文~
麻麻组还是很不容易的。本卷慢慢展开~
捉虫。
五十二、出征
熙平四年, 元月十二,大长公主率五千女兵征讨韩州叛逆。世人皆言此乃以卵击石,彼时韩州已募兵至五万, 几乎是以一敌十。大雍六部消极以待,女兵皆热血不惧。此战, 不仅是平叛之战,亦是为女子正名之战, 史称“赤凰之征”。
——《大雍书·赤凰昭公主传》
“阿娘, 不是说好开春才走么?”临行之夜, 萧灼挽着母亲的手臂,满心不舍。
崔昭昭像平日那样, 轻敲了一下萧灼的额头,正色道:“开春便迟了。”说着, 她拿出了最新的探子情报:“韩明与大夏往来颇密, 我已修书王兄, 命他率领大军巡逻海域,以威慑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