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页
“你不想说?”玄鸢冷声反问。
谢宁倒抽一口凉气,赔笑道:“说……说!”
玄鸢其实也不知说什么,她独来独往惯了,只是觉得谢宁素来喜闹,大抵不希望一直这么静静地等着。
谢宁等了半晌,并没有等到玄鸢的话,瞧她垂首极力思忖,心底竟是生出一丝笑意来。要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小死士动脑筋,还真是有趣呢。谢宁起了玩笑之念:“玄鸢将军,不如你帮我解答一事?”
玄鸢认真看她:“你说!”
谢宁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孙子算经》有云: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谢宁本以为会让玄鸢冥思苦想半晌,没想到玄鸢竟是脱口答出:“雉二十三隻,兔十二隻。”
谢宁不敢相信听见的,这人怎的算的如此快?
“你如何算出来的?”
玄鸢握着佩剑在谢宁面前晃了晃,颇是自豪地答道:“先斩三十五足,再斩三十五足,雉已尽,剩下的二十四足便都是兔子余下的双足,所以,兔有十二隻!”
谢宁从未想过,算经此题竟还有这种解法。此时哭笑不得的放下了灯笼,拍了拍手,夸讚道:“不愧是你。”
玄鸢以为她是真心夸讚,高兴道:“谢谢。”
谢宁总以为她就是个隻知杀人的,没想到此时的她笑脸无邪,灯烛的暖光染透了她的脸颊,竟是莫名的可爱。
要是不捅她那一刀,就更可爱了。
谢宁在心间嘟囔,对玄鸢的戒心稍微散去一点点。
玄鸢却在这时骤然抽出长剑,剑锋长吟,吓了谢宁一跳,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动起来。
“你……做什么?”
“有蚊子。”
“……”
“看。”
玄鸢将剑锋移近,只见半隻蚊子粘在剑锋之上。
谢宁苦笑:“没有必要这般大动干戈吧。”
“就当练剑了。”玄鸢收起长剑,忽然想到什么可说的,“谢尚书平日练字么?”
“偶尔练一练。”谢宁回答。
玄鸢好奇追问:“那谢尚书可用笔锋杀蚊么?”
“……”谢宁静默。
玄鸢继续道:“张哥有一门绝学,他可洒墨为暗器,哪怕是水滴,也可以当杀人利器!”说这话的时候,她几乎是双眸放光,闪亮得很。
谢宁忍不住问道:“除了杀人……你就没有其他喜欢做的事了?”
“其他喜欢做的事?”玄鸢垂眸,仔细想过,“小时候……有一件。”
“什么?”谢宁问道。
玄鸢目光变得悠远起来:“操练死士的地方,有一处裂缝,缝隙里住着一窝小野狗。曾经,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后来……”
谢宁看她神色凝重:“都没了?”
“一场暴雨,墙便塌了,那窝小野狗也没了。”玄鸢的声音哑下,哪怕已过多年,她还是觉得难过。
谢宁还是头一次看见她难过,没来由地也跟着她酸涩起来。
“我这样的人,兴许是不祥的。”玄鸢给了一个断言,“庙会的算师给我批过命的,说我天煞孤星,注定孤老一生,是不会有郎君喜欢的。”
“你还信这些?”谢宁忍笑。
“一时兴起,抽了一支下下签。”
“兴许是否极泰来呢?”
“死了的,不可能回来的。”
“谁说的?”
玄鸢呆呆地望着谢宁,隻觉她今晚好看得紧。她鲜少在人前这般袒露过去,可不知为何,对着谢宁,她想说,也敢说。
谢宁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玄鸢似乎比往日顺眼了不少。
“咳咳,看着啊。”谢宁打破了静默,起身找了个不错的角度,然后借着烛光投落一个手影狗头,哄道:“玄鸢姐姐,还记得我们么?汪汪。”
玄鸢眼圈微烫:“假的。”
“谁说是假的!”谢宁将手影慢慢挪到玄鸢的影子边上,动容地说着,“我在大夏流浪的那些年听人说过,离开的人并没有走远,他们就藏在你的影子里,一直陪着你。我想,那窝小野狗也一直藏在你的影子里。”这个故事本来是个老乞丐说来吓唬小乞丐的,可此时此刻谢宁换了一种说法,连她自己也信了三分。
玄鸢却是信了十分:“它们真的在么?”
“在!”谢宁微笑看她。
玄鸢忽然握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谢平安,谢谢你。”
“不……不必……谢……”谢宁不自然地回应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的会鬼使神差的哄起她来?
玄鸢高兴道:“我当谢的!”说完,她松了她的手,竟是再次拔剑出鞘,“我从未给谁舞过剑,今晚,我送你!”不等谢宁回答,她便长剑如风,身姿矫健地舞了起来。
剑势如虹,剑影如梦。
谢宁怔怔地望着她那沉醉的模样,原本已经凉下的耳翼清晰无比地烧了起来。她见过玄鸢的狠厉,见过她的呆愣,也见过她的可爱,加上今晚的这个她,谢宁心神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心跳随着玄鸢的剑招层层迭起。
最后,玄鸢一舞收势,回眸在烛光里对着她咧嘴一笑,谢宁忽觉心房的某个阴暗处被这个笑意点亮,从此有了温度。
玄鸢没有觉察谢宁眼底的细微变化,探头望檐外瞄了一眼:“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