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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黛在水里一个转身,手臂扒着桶沿向她低声求饶:“够了,真的。”
“姐姐不是还要与旁人合作呢吗?”宋伯元挑眉问,手掌一遍遍撩起水摩挲她露在空气中的香肩。
“没有,我瞎说的,”景黛眼疾手快抓了宋伯元搭在桶沿的手,将她往桶内拽了拽:“阿元进来,一起洗。”
水桶正对窗子。
两人头靠头,见了一场雪落尽的最后一刻。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白色,像梦里濒死之时看到的世界。
景黛在温暖的水中,宋伯元的怀里累得睡死过去。
宋伯元换好盔甲,坐在小花身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渐渐苏醒的汴京,就头也不回地往北境而去。
屋子里的景黛渐渐醒来,她睁开眼,炭炉正燃得热烈,王姑正将她今日要穿的衣裳摆进托盘里。
她轻咳了一声,王姑赶忙回身给她递过一杯暖茶。
“姑爷走了大半日了。”
景黛喝了茶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她费力地将手臂放到被子外,转头问王姑:“可有替我在奶奶那儿和阿娘那儿告过假?”
“姑爷亲自去的。”王姑坐在床榻边的红木椅上,看着此时的景黛发愣。
景黛支起上半身,学刚刚的宋伯元那样靠在床头,手指抚过那还带着少年气息的软枕,对王姑喃喃道:“这是我们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不去送她,她也不许回头。”
安乐与宋佰玉送宋伯元好几百里地,此时刚刚回来。
她恭敬地敲了敲景黛的门,进门之后,站在炉子边烤了一会儿才凑到景黛身边来。
“小姐。”
景黛抬眼看看她,又朝她招招手,“安乐,过来。”
安乐跪在榻边,将头凑过去。
景黛摸摸她的头,“你也出发吧。”
冰天雪地中的小五和宇文翡过了围京圈的安全地带,越往北走天气越不好,治安也越差劲。
护送她们去北境的,是宇文广身边武功最好的一鸣和尚。他不是真的和尚,隻是因头上光头而得名。
马车在结成冰碴儿的路上缓缓行进,不时有来挡路要银子要吃食要药物的。
一鸣和尚亲自掌车,见人就砍,最后也是将它们顺顺利利送到了大梁目前还未沦陷的最北地,桑榆镇。
桑榆镇里饿殍遍野,又逢今岁冬日更冷,显得这小镇更加死气沉沉。
镇子里的人家皆闭门闭户,她们到了地方,也隻能委屈宿在马车里。车轮子被血染得通红,倒是很配那喜庆之事。
马车最后被一鸣和尚带到一处挡风之地,整伙人就这么暂时安顿了下来。
解决了住,又开始解决口腹。
在马车边生了火,路上逮的野狗兔子狍子刺猬,甚至是老鼠,都被一鸣和尚穿到冻硬的树枝上,架在火上烤。
镇外就是镇守大梁的英国公的军队,红边黑棋。
小五从马车处探头出来问一鸣:“我们不需要与大梁军接触吗?”
一鸣从火堆中抬起头,对她不满地喝了一声:“躲进去!”
小五撇了下嘴,才将身子重新挪回车厢里。
“小姑姑,我们跑吧?”
宇文翡看她一眼,笑了,“你和我?跑了的后果就隻有死,这冰天雪地还不是幸亏有一鸣和尚在?要是隻算上咱们两个加上带的那几个侍女,早不知道死几百遍了。”
宇文流苏长叹口气:“我要是早知道百姓过的是这种日子,从前就该俭省着点的。”
宇文翡拍拍她,“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车厢里重新归于寂静。
宋伯元的大军还差半日就能抵达桑榆镇,驻扎休息时,她去看了看车厢里的肖赋。
肖赋床上躺了几个月,此时那脸还是煞白的,见到宋伯元的第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开口:“安乐来了。”
宋伯元朝他点点头,“我一会儿要和她做点事,这里能不能能交给你?我们在桑榆镇碰头。”
肖赋手捂着自己遇冷变得僵硬的腿,狠瞪她一眼,“你这哪是请求啊?你这明明是通知。”
宋伯元嘿嘿笑了两声,“那你说你帮不帮忙就完了,反正这事是你们小姐吩咐下来的。”
肖赋身高腿长,平时学大梁人的样子,扎大梁发饰,穿大梁衣裳。要不是宋伯元提前知道他是安乐的亲哥哥,这么看他,是一点儿都没有胡族雄壮威武样子的。
“小心点。”肖赋递到宋伯元手里一盏凉茶,“我估计着咱们到了北境,大梁军就该撤退了。咱们后头部队还没上来,不能与阿严流硬碰硬。你和安乐提前到了那儿,也千万记得捂紧自己个儿的尾巴。”
“你们胡族那马就这么强悍?这大冷的天儿也能战?”宋伯元坐在他床边问道。
“从前是不能的,隻是阿严氏千百年来专司驯马,到了阿严流这代,驯马术已到达炉火纯青之流。”
“我知道这场仗想赢很难,但你是匹秋后人,我是镇国公之后,隻要咱们两个放下芥蒂精诚合作,就没道理令那马夫在此作威作福。”
肖赋抬眼瞥瞥她,“你知道我叫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