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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千难万险都走到这儿了,没有到了眼前却打退堂鼓的道理。
王居铎虽心里忐忑,却还是率先迈步进去。
院内无人,曾郁郁葱葱过的古树隻留了枯枝迎人,枝上积了雪,人从下头过,头顶肩膀借了不少。待过了长廊,进门前抖抖幞头上被风吹来的浮雪,隻当给全了礼数尊重。
众人站定在门边,挤挤挨挨着。
无人敢再往前走,是因为景黛正坐在那长桌后努力地穿线,金丝细线穿到针鼻里去,认真得让人恨不得想上前去帮忙。
屋内只有众人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包括宋伯元都不敢出声,恐唐突了佳人,再扎伤了她。
待那线终于听话地进了针鼻后,众人皆屏息暗自松了口气。
景黛缓缓放下手里的针线,隻视线搜寻一圈,便站起身。
宋伯元忍住要上前去扶她的衝动,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她身后的屏风上。
那屏风上照旧画着山影孤舟,白日里不透人影,她不知道景黛是怎么安排的,所以没有多言。
“圣人状况不是太好,”她顿了顿,又道:“各位大人确定要见吗?”
一语毕,屏风后头立刻有人砸出来一价值连城的小花瓶。官窑青花瓷,带着万瓷只出一个的冰裂纹,就这样碎在众人脚下。
景黛皱眉扫了眼那屏风,眼波流转间,不知怎得就流转到了宋伯元的身上。她衝她扬扬眉,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锁骨头。
众人看不懂,宋伯元却懂得彻彻底底。
她是在说,锁骨头上有了红痕,正恼怒着呢。宋伯元抱歉地对她笑笑,人踱步过去,抬了手臂等着她搭过来。
景黛却瞪了她一眼,人懒洋洋地靠在她身上,手指轻搭在屏风的红木边上。
“想去见的,便静悄悄地绕过屏风去见见咱们圣人吧。记得手脚都放轻些,万不可触怒龙颜。”
她大方地让开手,人腻到宋伯元身上,再不将精力分给他们。
不让做的事突然没了阻拦后,众人开始争相推脱。
屏风边,“酸吗?”还未等人来得及疑惑,那用来执笔挥春秋的手便一下子扎进宋伯元的后腰,“这儿。”
“酸。”宋伯元怕痒得躲了躲。
景黛窝在她怀里笑,直到屏风内侧,又一盏名贵盛器将第一个进去的人脑开了瓢。
屏风内的人不说话,晃悠悠地从榻上起身,光透出来,能看清屏风之内的人身着黄袍,身形与宇文善也相似。人形从地板上捡起了那盛器,不慌不忙地一下一下砸向了早晕在地板上的人头。
直到那屏风上溅了血,还有像脑浆一样的白色粘稠物粘在屏风一角。
景黛笑过后冷眼瞥过来,眼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很具象。
王居铎才恍觉,原来今日这一切都在景黛的可控范围内。眼前此景震撼,却也无人真的敢进去辨真假,毕竟进去的人就会死。景黛有恃无恐到自己屋头死了人,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与人调情。“男”恶女霸,生得好看,人心却丑陋无比。朝廷上下被这一对国之蠹虫把持着,恐再难有他翻身之地。
他顿感无力,可他明知道宇文善可能身着不测,却又不敢真的站出身来。
再看景黛那副病弱样子,更是刺目得要命,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一甩袖子,隔着道屏风与“宇文善”告老还乡了。
屏风后头的人,正垂着头,手里把玩着那碗状盛器,透过屏风能看到那碗正往下滴着液体,那人却浑然不觉,一撩龙袍端坐在榻上,坐定后才不紧不慢地对着外头挥了挥手。
王居铎长舒口气,他直起身往门口倒退,路过宋伯元与景黛时,刻意地停了脚步,对她们二人做了个周全的道别礼。
大梁废礼多年,往常那些繁复的礼节早被世人遗忘。如今见了全礼,宋伯元忙正了正头顶幞头,照猫画虎地回敬了一个。景黛站在她身侧,跟着微低低头。
一场未尽的硝烟被王居铎聪明地灭了火。
殿内七八人来时信心满满,走时却身背了亲眼见过宇文善的铁证。
他们出去不光不能说没见过宇文善,还要靠自己的想象尽力描述真实。不然那就是欺君瞒下,再一个不小心着了宋家那小两口的青眼,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各个垂头丧气软脚虾似的结伴离开。
殿内还留下的人却正笑得前仰后合,安乐撩了下臂上宽大的龙袍袖子,踢了踢脚底下的小黑,“起来吧。”
小黑一抹嘴上的辣椒酱,肿着上下嘴唇呲牙咧嘴地看向宋伯元:“爷。”
宋伯元蹲下身,人凑过去近距离看过那肿得不像话的嘴唇后,才嫌弃地退离开。
“黑,你真是,跟着景黛受苦了。”
她身后的景黛正往她脖子那儿围新打的围颈,听了这话,故意使了坏用那毛围颈去勒她。
宋伯元抬手勾在围颈与颈中间,利索地蹲着转身看向景黛。
景黛屋子里着白狐皮,为了见各位大人而特意化了个妖冶妆容。此时见宋伯元一副野兽准备攻击猎物前的姿势,立刻小步倒着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