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睡不着。”穆国公背着手,“在边关时我经常巡夜,倒是习惯了。”
“你…要保重身体。”
“那是当然,我还没看到儿子成亲生子,如何能倒下。”
一阵沉默。
谢夫人又道:“盛国公府委实有些不太像话,咱们儿子这般优秀,若真是娶了一个庶子之女,我心中也不是很情愿。”
早年她的长生还在时,盛国公府从不提什么联姻之事,不就是怕她的长生不能活着成人。后来弗儿渐渐崭露头角,人品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出色,盛国公府那边慢慢存了心思,所以外面才会有传传他们两家有婚约之事。
这事她无法对旁人说,心中始终觉得是个疙瘩。若是弗儿中意魏家大姑娘还罢了,她也不是那等计较之人,毕竟她再是不喜魏二夫人的为人,对魏大姑娘却还是很有好感。但如今弗儿已有心上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强迫那孩子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并非我瞧不上庶出,庶出之人也有人才。只是那魏二爷是个庸碌无为的,魏二夫人又太过狭隘,我实在是不愿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穆国公望着黑夜,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不知道盛国公府的内宅如何,单是冲着魏二爷那个人,他也是不愿意。不过那魏姑娘一直跟在盛国公身边,不仅在学院才名不俗,在习武之事上也颇有天分。
“你当我为何忽然回京?”
“不是为了武举?”
“是为了武举,但也是为了儿子的亲事。前些日子我收到了盛国公的信,他说此次武举会让自己的孙女下场,且在武举之后会越过儿子将孙女记为嫡出。”
谢夫人心下一惊。
还有这样的事?
越过儿子将孙女记为嫡出?
蓦地她似是明白了什么,面色有些复杂。“盛国公的意思,莫不是想将孙女记在盛国公夫人所出的嫡子一脉?”
穆国公不语,默认了她的猜测。
她皱了皱眉,“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当年盛国公夫人不正是因为容不下妾室而和离,倘若盛国公真把妾室的孙女记在她的嫡子名下,她若是还在,知道此事怕是要气死。”
谁都知道当年盛国公夫人为什么要和离,盛国公这么做,若是盛国公夫人知道了,只怕更不愿意回来。
只是如此一来,魏家大姑娘就成了真正的嫡系嫡出,身份上确实是挑不出什么不好。到时候盛国公府再提联姻一事,他们还真不好拒绝。
夫妻二人说着话,渐渐走远。
快到正院时,穆国公望了一眼祠堂的方位,道:“待会你派个人去传话,让他回到自己屋子好好反省。”
谢夫人一听这话,哪里不知道丈夫这是心疼儿子了。
她招来一个下人,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穆国公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开,哪怕傅家再是耳目闭塞,到了这个时候也听到了风声。这消息如同一盆凉水,兜头兜脑地泼在傅荣和秦氏夫妻俩的头上。
夫妻俩相对坐着,皆是一筹莫展。
“你说穆国公能同意亲事吗?”秦氏问隐素。
隐素倒是很平静,道:“亲事是谢世子自己提的,成不成是他应该操心的事,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话是这么说…”秦氏犹豫几下,拍着大腿道:“谢世子来闯关的事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这门亲事他们老谢家想赖,也要看我答不答应。那些个人吃了他亲手磨的豆腐,都是能替我们做证的。他们要是敢赖,我就去宫里求太后娘娘做主!”
“娘,你急什么。”隐素哭笑不得,“你不是说谢世子说了非我不娶,他虽然不是金口玉言,但应该也不会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傅荣皱着眉,沉着声音开口。
“素素说的没错,我看谢世子就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话虽这么说,但该担的心不会少。
又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夜,夜黑风高之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的隐素的屋子里。隐素闭着眼睛,屏着神听着那人靠近的脚步声。
熟悉的气息袭来,她像一条无骨蛇一样缠了上去。
就知道这男人今晚会来。
只是这么低的气压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然后男人的头埋在她的颈间。
“你说的对,这世上大部分的父母都很疼爱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
所以是被感动了吗?
穆国公夫妇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能让这男人如此感慨。
隐素默默地由着他,感受着他的情绪。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替身,她对我好,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她的儿子。我努力做一个孝顺的儿子,还报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两清,可是她却对我说,在她心里我也是她的儿子。
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可以得到这些?我想告诉她,我不值得。她若是知道我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她一定会很失望很难过。”
隐素的双手环在男人的背上,安抚在轻拍着。此时此刻,仿佛她抱着的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而是当年的那个小乞儿。
她不知道小乞儿的过去,也没有经历过小乞儿的人生。但是她知道那些过往是随时会让人坠落的深渊,那样的人生是一人踽踽独行的黑暗。
“不会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如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害怕你真实的样子,也无惧你将来会做出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我想你母亲也是如此。”
“真的吗?”
“真的。”
男人的头慢慢抬起,面若冠玉眸若星辰。
“娘子,你刚才说你喜欢我,你可不要骗我。”
又来。
若是她回答得不好,这男人不会又给她表现当场发疯吧?一想到那个赤眉红目的疯子,她还是觉得眼前皎若明月的美男更养眼。
她嗔怒,“知道了,若是骗了你,我就和你一起下……”
男人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嘴。
“若是骗了我,还请娘子一直骗下去。”
她的心,顿时就软了。
这样一个男人,哪怕明知是一个疯子,她还是不管不顾地陷进去。
“娘子,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隐素,我就叫隐素。”
“隐素。”
夜如水,情人间的呢喃如歌。
黑暗在寂静中退去,朝阳在黎明时登场,日月轮回流转之中,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却又像是生换了一个人间。
隐素在晨光熹微时醒来,闻着裤子枕头上残留的清冽气息,重新闭起眼睛床里床外的滚了几圈。
好像这床两个人睡好像刚好,一个人睡是不是有点大了?
她捧着自己发烫的脸,不经意看到桌案上的画。
画的背景是谢弗院子里的那一片树林,他们皆是一身白衣相对而坐,一人面前是瑶琴,一人抱着奚琴。哪怕只是在画中,二人眉眼间的宁静详和与情愫跃然纸上。
这不是她作的画。
至于是谁画的,答案不言而喻。
男人脚踝之间,隐约可见金色的锁链。而女子的脖子上,金色的钥匙若隐若现。疯子的浪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又汹涌如剑直抵人心。
旁边有一行小字:弗损益之,不追过往。隐入尘世,素手成双。
姐妹?
伯府门外的磨盘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