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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但他早些年就一直驰骋沙场,这张脸吧,天然就像四五十岁的,所以除了两鬓微白外,面容还真没啥变化,数十年如一日的老成。而他进长安前,还特意把自己头发染回了黑色,生怕皇帝觉得自己有老相,不肯令他做三军统帅,因而不是李治说客套话,而是李勣与十年前当真毫无分别!

但李勣看李治就不是了。

十年前,刚封晋王不久的李治,才是五岁的孩童,那雪白嘟嘟的脸就像是一枚牛乳做的玉露团。他作为封地之主,遥领并州,自然要送代行权柄的李勣出京。

当时晋王就坐在皇帝的膝上,李勣御前辞行完,就见皇帝小心翼翼把小儿子放到地上,柔声道:“雉奴,昨儿父皇怎么教你的,去,送送李勣将军,他是去替你守封地去了。”

那声音之溺爱柔和,李勣险些没绷住脸皮——被酸的一哆嗦。

彼时李勣也有儿子了,他向来是极标准的严父,让儿子去做事,还用哄?吩咐一声就是了。要不肯听话踢一脚就好了,再不行踢两脚。

见此情此景不免感慨:陛下在军伍中也是雷厉风行的脾气,原来私下这样溺爱孩子啊。

李勣就见这枚小玉露团子慢慢向自己走过来,努力走的周正——为表郑重,长孙皇后为儿子穿了全套亲王服制,行走起来不便不说,李勣就见晋王的小脸儿都被金冠压得有点发皱了。

五岁的李治就这样走到李勣跟前,努力做出一副大人模样:“大将军久守晋阳,为国戍境令夷狄畏服,训整戎旅使边尘不惊。此去辛苦,万望珍重自身。”

听他这样小的孩子,工工整整背诵这些话,努力端正严肃了小脸儿说出来,李勣觉得甚是可爱,但面上也绷住了,也恭敬道:“臣领晋王训。”

背完了该说的话,五岁的晋王却又忽然转身去多宝阁上,努力伸手,旁边的宦官云湖忙跑过去,替他够下来一对黄翡雕琢成的柿子。

晋王才抱着柿子又回来,塞给李勣:“母后说,柿子是如意之意,过年的时候,母后的衣裳上绣的都是柿蒂纹——大将军拿着柿子,此去事事如意。”

李勣讶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想是方才陛下叮嘱他时,提到了边境不安,要他小心应对的缘故。

李勣双手接过这一对玲珑剔透的黄翡柿子,肃声保证道:“晋王放心,臣必为王爷守好并州!”

皇帝还坐在御座上笑道:“雉奴,你倒是会挑东西,案上有摆着吃的柿子,你怎的挑了朕的翡翠柿?”

晋王转头道:“这个不会坏。”

君臣隔着年幼的晋王相识一笑。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之前站在多宝阁前,努力够也不够到黄翡柿子的孩童,已经是个挺秀的少年郎了。

人难免会被记忆所影响。尤其是一些温柔的,当时曾被触动过的回忆,很容易将好感延续下来。

起码李勣再看到李治时,不像看陌生人那样平淡。如果用好感值来具体化,那便是李勣大将军一般对人都是‘0’,看李治却是天然带了“+20”、

李治也给他准备了很贴心的见面礼。

并没有什么格外贵重物品——毕竟哪怕李治作为晋王备受宠爱,吃穿用度无一不上佳,但论起有钱来,也绝对没有这些打仗的大将军们有钱——他们都是富可敌国,因为确实灭过一国。

李治准备的礼有稀罕的棉布,再有一些南边贡入长安的药材:“大将军与父皇,都是征战沙场之人。”

“我听父皇说过,当年带兵曾有两日两夜急行军不能合眼的紧急军情,也有冬日只好忍着冰冷埋身藏于雪中的险况。以至于父皇虽龙体强健,却总有些零碎的从武旧毛病,间或就哪里疼一下酸一下的,大将军想来也是。还是要好生保养。”

这些确实都是李勣有钱也买不到,或者说能买到也不敢用之物,总不能用的比长安城的贡品还好吧。

于是深感晋王依旧是个体贴温柔的孩子。

李勣是回长安后第四日,才从留守长安的次子与长孙这里得知晋王另外的体贴厚道处。

历朝历代,凡武将领兵在外,镇守一方,是不可能把全家老幼妇孺都带上任的,为表忠诚,必要留要紧家人于京城。

李勣的长子跟他一样效力军中,因此原本留在长安的是次子,也替他孝敬照顾爹娘。

只是在李勣父母年迈相继过世后,只在京中留一个次子,就显得有点单薄了。

李勣自认,他之为人从无某些武将(侯君集:你别阴阳怪气,你点我名吧)的粗豪不拘小节。相反,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觉得成大事者往往败于小节。

于是李勣不等旁人有任何微词攻讦,便在守孝后,立刻把承继宗祠的嫡长孙李敬业送回了长安老宅,行事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待李勣拜会过长安故旧后,这日次子李思文与长孙李敬业就一同前来,将府中历年皇家赏赐的单子呈上。

哪怕李勣不在京中,逢年过节府上也必得赏赐的,李勣心细,正是要从这些皇家赏赐上,看看圣恩是否变得稀薄,有没有因他常年在外,就被皇帝忘记。

需知见面三分情呢,武将就是这点不好,在与圣人的亲厚上,远没有文臣扎实。

他细细翻了半日,见每逢年节圣人御赐之物不但没少,甚至还偶有加厚,便觉欣慰。

再往后翻,太子魏王处送来的礼,则是年年相同,显见是命人按官职例备的。

倒是晋王的礼,这些年来不同。

晋王幼时赏给属官的礼皆是出自母亲长孙皇后之手,自是无不周到妥帖。只是自贞观十年起,晋王府送来的礼便是肉眼可见的办事手笔稚嫩,赏赐样数不少,但并不成个体系。

李勣心里一动,再默算一下:是了,从那年起,皇后娘娘仙逝,晋王由圣人亲自抚养。可圣人再抚养,也不会细致到如皇后般把年节礼都替晋王备全了。李勣见礼单里还有些显见是贡品的吃穿用物,显见是晋王自己交代的,并不是宫里宦官按例代办的。

就这份用心,就足以让人感念了。

李勣合上了礼单。

他这才回长安三天,已经觉得京中味儿不对了,简直像是大年三十夜里待点的干竹一样。

夺储之争已经到了箭在弦上的时刻!

很快拿定了主意:得躲着点。

李勣常年在外,想了想自己从前跟太子和魏王都无甚交情,便想着躲了此事——好处眼见是沾不上了,那就作壁上观吧,可别鱼没吃上倒是沾一身腥。

然而他想作壁上观,有人却非要拖他下水。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如今魏王李泰睡梦中都忍不住念叨这句话:就差那么一点了!

他与太子位一步之遥。

狂悖、忤逆、偏宠佞臣——太子已经犯了许多大错,近来又添了一条,殴打老师!这样的人能做太子吗?

李泰自修书完毕,常围在父皇身边打转,是深知父皇与太子的父子情分,已经所剩无几了。

如同一个人,已然没了血肉,只剩下骨架子硬撑罢了。

只需要再推太子几把,再让人把自己捧的高一点,让父皇看的再清楚一些——谁才配继承大唐基业!

好让父皇早下决心,废立太子!

等待和未知,从来是最令人心焦的。

李泰最近心火肝火都旺盛,甚至要每日喝点尚药局开的黄连水压一压。

这日他正在皱着眉努力咽黄连水呢,便闻宦官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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