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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节

 

他之所以做小和尚打扮,还是因他周岁后多病,帝后带他拜了玄奘法师后,法师道此皇子与佛有缘,若祈安康,可于年幼时剃发着法服,以保平安。

皇帝也欲佛法护佑幼子,允法师所言。

甚至除了周王外,还给了儿子一个‘佛光王’的号,算作佛门之人。玄奘法师亦收了李显为记名弟子。

于是姜沃见到的李显才是这般小和尚模样。她都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光亮的脑壳。

安安从后面而来,笑道:“姨母。”

然后很轻松地把弟弟拎走:“今日姨母不能给你讲故事了,母后寻姨母有事。”

长姐的威力初显,她说过后,李显就听话道:“那姜姨母自去吧。”

还像模像样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姜沃不由笑了。

忽然想起玄奘法师递上的‘请皇子入佛门’的表文中,曾有一句‘皇帝皇后,因子福而享万春,永握灵图常临九域。子能如此,方名大孝,始曰荣亲。’[1]

意思便是,若是李显此子出家,便可佛光荣及父母双亲,使得帝后长寿而长久君临天下——在某种程度上,玄奘法师也算是神预言了。

姜沃刚要走,李显又道:“那姜姨母什么时候给我讲真的《西域记》?”

安安闻言,在旁点了点弟弟的大额头:“怎么?姐姐给你讲的是假的?”李显鼓起勇气道:“我觉得是假的。”

姜沃与安安相视而笑。

在安安的童年,姜沃给她讲过许多《西域记》故事。

为了吴老先生的版权没法申请(朝代实在不对),姜沃并没有讲《西游记》,只是在玄奘法师《大唐西域记》的基础上,加了很多神鬼志怪的故事,更未将玄奘法师描绘成一个懦弱的僧人。

毕竟,真正的玄奘法师,是靠着他自己的大毅力走完了这载入史册的一程取经之路。

故而安安是很敬佩玄奘法师的,每年佛诞日,以及大慈恩寺为先帝和文德皇后做法事时,安安都会去拜见玄奘法师。

后来得知弟弟竟然剃度成了玄奘法师的徒弟,安安大为感兴趣。

每回见了李显,就忍不住呼噜一下弟弟的光头,然后给他讲《西域记》的故事。只是安安总信口改故事,把弟弟也给编进去。

前两年李显还小,是姐姐说什么信什么的,直到今年四岁,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从母后处听说《西域记》的故事是姜沃讲的,近来才每次见了她,都要听‘非姐姐’版本的。

“显儿。”

姜沃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李显的问题,就见皇帝自门内走出,身上是纹饰疏淡的常服。

民间有为母舅服‘小功’的丧仪规制——古代丧仪是按照血缘分五种‘服丧’,故而亲眷之间有‘出不出五服’之说。

在唐时,母舅虽不同姓,但因血缘近,也定了可服‘小功’丧仪。穿熟麻衣禁礼乐,服期五月。

然这是民间,皇帝自然不能给除了自家父皇母后之外的人服丧,因而宫中一切如旧。

于皇帝而言,也只有常服略简略些罢了。

“见过陛下。”

皇帝颔首:“姜卿免礼。”

姜沃就见皇帝身上还披着大氅,面色淡白,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沉郁之色,令人望而生畏。

她倒是也有些理解了,之前户部、礼部两位尚书,不敢就改公文事来触皇帝霉头。

皇帝转头看着安安牵着显儿,大概是看到一双儿女,神情稍缓。

李显生的虎头虎脑,相貌看起来既不像媚娘,也不像皇帝。如果单看体型,倒是很有向他四伯李泰发展的趋势。

皇帝望着显儿,心情有点复杂:他原来还担心过,若是隔辈遗传,嫡次子会像父皇的英明神武怎么办,若是打小就展露出过人的天赋怎么办。

结果……显儿没有展露出任何令人惊艳的才智也罢了。

最要紧的是,连相貌也没有隔辈遗传,或是遗传父母,倒是隔房遗传到四哥那去了。

皇帝难免有点心理落差:这是怎么搞的哟!

但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幼子,此时见显儿还在望着姜沃,就边抚着儿子的脑袋,边随口对姜沃道:“安安打小跟着你,更亲近些倒是自然的,然显儿念叨你,竟也比念叨他近来常见的亲姨母要多。可见姜卿还是颇有孩子缘的。”

皇帝这句话就是随口的感慨,并没有催生的意思了——这两年他已经放弃了。

倒是姜沃听到皇帝这话,心中一顿。

李显的亲姨母。那就是媚娘的亲姐姐,韩国夫人。她早年嫁给应山公之子贺兰越石,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贺兰敏之,女儿贺兰氏,乳名似乎是一个凝字。

说是似乎,是因姜沃这些年来,无论与媚娘走的多近,但与杨家和韩国夫人一脉,几乎无往来。

也多亏了前朝臣子与命妇之间,只要无心专门去奉承,就可以不用往来。

此时听皇帝说起‘近来常见’……韩国夫人近来常出入宫闱吗?

姜沃神色如常,只目光漫过皇帝。

史册之上算不得隐晦地记载着,韩国夫人母女因武皇后缘故,常出入宫闱,颇得帝宠,韩国夫人之女贺兰氏被封魏国夫人,后饮食暴毙,人多谓武后杀之。

而韩国夫人的儿子,贺兰敏之,就更是个挟爱佻横、多做恶事之人。最过分的当属竟然敢逼迫淫辱帝后心中为太子挑选的太子妃,以及……太平公主年幼时往外祖家,欺淫公主身边婢女。[2]

哪怕姜沃修炼到今日心性,想起这种人,还是要克制一下自己,才能不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来。

这种人就属于早死一日,就能少害一个人的祸害。

因而,姜沃给安安身边配上的,从一开始就都是颇通武艺的女亲卫。

毕竟荣国夫人处是安安的外祖母,难免是要去的。

姜沃也早早教导过安安女孩子成长过程中,该注意保护的隐私与防范的异性举动。

且防范意识不应止于陌生人。

其实自安安五岁后,崔朝作为无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就已经很注意,不会与安安单独相处,更不会觉得是看公主长大的长辈,就言谈举止不避讳。

姜沃打小就教给安安,如何保护自己。

毕竟她没法时时刻刻呆在安安身边,孩子总要自己去面对外界,见到这个并不是总在阳光下的世界。

皇帝与姜沃闲聊过两句,便道:“姜卿进去吧,媚娘等着与你说亲蚕礼之事。”之后便对儿女道:“安安和显儿跟朕去前头,朕教你们练字。”

姜沃恭送皇帝。

然后随手摸出几枚铜钱来,在指尖转了转。

心中还迅速把时间线整理了一遍,此时韩国夫人应当还未与皇帝有甚瓜葛。

这些年皇帝忙着为大唐的东征西讨调兵遣将;忙着安定朝纲;更是屡屡被风疾所扰。

好容易诸事安定些,才能去岁由太子监国,他巡幸洛阳,还南下黔州一回。

结果从洛阳回来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朝纲不稳与边疆战事。

姜沃入内,就见媚娘正在窗下坐着,手里拿着礼部的文书,对她笑道:“过来,我陪你一起瞧瞧。”

两人很快顺过礼部的流程,姜沃笑言:“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亲蚕礼规制了,当年我为太史令时,还要一一测算吉时。”

宫人端上点心来。

媚娘略摆手,殿中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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