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节
只是有两人例外——
皇帝欲教导东宫,就有两位藩王遭殃,被拎出来当典型。
皇帝特意没有赏赐一向有贪墨之罪的滕王和蒋王。
其实若只不赏也罢了,然皇帝心情不好,黑莲花属性再次发作:他不但不赏滕王蒋王彩缎,反倒赏了人家两车麻绳,道这两位自己会贪财,不需赏赐财物,只赏麻绳供他们穿铜钱就是了。
朝臣们:……
姜沃心道:这要是换个心态脆弱的藩王,见皇帝赏了绳子,还不得吓得上吊啊。
不过蒋王她不了解,滕王李元婴一向是心理素质过硬,没准真会拿着这绳子穿钱,然后继续建他的滕王阁。
皇帝教子还不止此一事。
正好年前,大理寺曾呈上一案,魏州刺史郇公孝有违国法,论罪当赐死。
而陇西王李傅义,闻此事特意来皇帝跟前求情。只道这位魏州刺史祖上于开国有功,朝廷应念旧恩。且他并无兄弟,若是因罪赐死,岂不是让他家绝嗣?请皇帝法外开恩,特赦其死罪。
这位陇西王李傅义是高祖李渊的侄子,武德年间就封了王,算是宗亲中很有资历的,从辈分上来算也是皇帝的叔王。
故而觉得自己有脸面求这份情。
然而姜沃在朝上听陇西王求情,心中默默给他点了个蜡:您老人家这是直接撞枪口啊。
果然,皇帝直接道:“岂有为一人屈改国法的?一地刺史罔顾律法,戕害百姓。此等罪名莫说是臣子,哪怕是皇太子,也罪在不赦!他家一脉绝嗣又如何?”
皇帝不但依旧下旨赐死魏州刺史,还转过头来,就命大理寺和宗正寺把陇西王查了查。
结果发现这位也多有贪墨不法,甚至就在京城内还敢仗身份不遵法度,皇帝立时就恼了,正月都没出就把这位陇西王的邑户削的干干净净。
并以此遍警宗亲,勿违国法。
可以说,皇帝这个正月不太痛快,宗亲们也跟着提心吊胆。
就在皇帝言传身教过一番,准备寻一日与太子好生谈一谈此事前,朝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且说皇帝警示宗亲这番举动,还不知太子触动如何,但对另一位皇子的触动倒是很大!
那便是废太子李忠。
皇帝的庶长子李忠被废太子后,改封梁王,很快就被皇帝谴出京城往梁州去了。
对京中朝臣们(甚至是对皇帝这个父亲来说),梁王的存在感,已经淡到几乎不存在了。
皇帝偶然想起李忠,还都是为了现太子李弘发愁:就是因为有这么个当过太子的庶长子存在,以至于他不能对现在的东宫流露出什么不满,以免让朝臣们怀疑弘儿的太子位置不稳。
京城中人忘记了李忠,但李忠自己不这么觉得。
这位皇子前半生都由不得自己,被立被废折腾了一圈后,心理难免出了点问题,总觉得自己是旁人眼中钉肉中刺,担忧惊惧有人要害他,常打听京中诸事。
这两年病情越发严重,甚至会穿着妇人衣裳躲起来,只道是为了躲避杀他的刺客。[1]
此番打听到京中父皇在整饬宗亲,还金口玉言道‘若有违国法,哪怕是皇太子也不可赦’等语,更是惊慌失措,私下行起了巫术占卜等忌讳事。
梁王此举,将本来没病的梁王府长史险些吓死:您平时神神叨叨穿穿女装也就罢了,怎么能干跟‘巫术占卜’有关的事儿呢?当年朝中闹得死伤一片的房遗爱谋反案,您都忘了啊?
于是长史为了自保,上奏于京,禀明梁王种种怪异之举。
帝大怒,下旨废梁王为庶人。
太子为庶长兄求情,帝不准,令太子勿复此谏。
二月底,春寒料峭。
这日姜沃从宫中回到姜宅,忽然就挨个屋舍看了起来,然后与崔朝道:“寻两个妥帖的匠人,重新收拾出两间住人的屋子来吧。”家中人少,许多屋舍都被她当作仓库来用了。
崔朝点头应下,然后问道:“怎么?有客人要来常住?”
姜沃摇头:“是我要收养一个女孩子。”
崔朝:?
姜沃看着选好的两间屋子,想起今日紫宸殿中,媚娘与她说起的话——
自正月里太子上‘停国除’奏疏起,媚娘就一直在查到底是谁(们)引着太子行此事。
结果这件事还未查清,倒是意外查到了另一事。
太子中舍人上官仪曾对太子感慨了一句:父子亲情血浓于水,若朝上只有圣人临朝决断,先梁王何至于惊惧担忧自身安危至疯癫?实是可悲可叹。
姜沃听完媚娘的转述,望着媚娘冷如霜雪的神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嗯,上官仪,真有你的。
于是今日回府,她就着手开始收拾屋子了。
姜沃听闻上官仪去岁刚添了个小孙女,想必就是婉儿。唉,孩子那么小,没入掖庭只怕要吃许多苦。
选太子太师
麟德元年,夏日炎炎。
大慈恩寺中香烛之气缭绕若烟云,其内众僧法事与哀哭之声,传出甚远。
贞观二十二年,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请建‘大慈恩寺’追念生母文德皇后为祈冥福,玄奘法师入内主持寺务,传讲佛法。
至今十余年过去,大慈恩寺办过许多场祭奠追思法事。
然而这一次祭奠法事,却是玄奘法师自己的。
麟德元年初夏,玄奘法师圆寂于寺内。
据其弟子所言,玄奘法师去的安详,是以《长阿含经》中所记的‘吉祥卧’睡姿而去。
终年六十二岁。
玄奘法师佛理精深德高望重,更有徒步西域取经之传世之举,也一向在皇室建立的大慈恩寺中译经文掌法事,又是周王李显的佛家师父。此番骤然圆寂,宫中帝后二圣也甚为伤感追叹。
佛家一应丧仪法事所需,皆是宫中所赐。
皇城中又有特诏,玄奘法师的遗骨安葬于长安城东一吉地。法师遗骨下葬当日,长安城内外与附近州县的僧侣,以至城中许多信佛的百姓,闻之都赶至长安城东为玄奘法师送行。
今日,则是为法师所做的最后一场大法事。
姜沃换了素服而来,在香烛中静默追思悼念。
皇帝亦命太子前往大慈恩寺,为玄奘法师的最后一场法事收尾。
安定公主与周王李显亦至。
尤其是周王李显,与玄奘法师更有佛门师徒情分,最后的香烛便是他来点的。
礼毕,诸僧侣自恭请太子先行,今日来祭奠的诸位朝臣,也先至门外恭送太子车驾。
侍卫林立的大慈恩寺北门外,安定公主牵着犹自在抽噎的周王,对太子道:“大哥先回宫吧,我与父皇母后说过了,今日带着显儿去姨母家住一夜。”
太子有些不放心,便命侍卫请姜沃上前来,嘱咐道:“夏日炎热,周王又是哭了半日,只怕中了暑气,还望姜尚书多加照料。”
姜沃行礼应下:“臣遵太子嘱托。”
东宫身份不同,幼时,弘儿也曾跟着安安叫过她姨母。但随着太子在东宫开始启蒙读书,见她以官位称之,
人前人后,姜沃便也恪守君臣之道。
见太子要上马车,安安就道:“大哥也别只操心显儿,你自己也苦夏,回去宣尚药局瞧一瞧吧。”
太子闻言回头温和笑应。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好是抽条的时候。姜沃看着太子登车的身影:这两年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