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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

 

因小宴上多有烤肉等菜肴,待撤下酒馔,就换了消腻的陈皮盐梅茶来。

边饮茶,帝后边问起崔朝,对‘高价限量售出混凝土路’的具体方案。

崔朝先说起‘道路的分类’。

若勋贵世家修路,大致要分两种情形:坊间的公共道路和宅院之内的私家道路。

需知许多世家勋贵,家中是大厦连云,山池花木、竞崇栋宇。

那府邸占地面积大的——想在家里逛一圈都得修好道路,以备车马人轿通行。不然雨雪天气,别说没法出门上朝了,在自家都难从后院来到前院。

崔朝便道:“臣以为,若是修在个人府邸家宅内的私用‘混凝土路’,城建署只管修成此路,将来便任由各家处置,哪怕他今日修了明日不想要了砸掉也无妨。”

“但若是修在府邸门前的坊间路上,便由不得该府私下处置,且也不得禁人通行。”

毕竟坊间道路,还是属于大唐的公共基础建设。世家勋贵想把门脸弄得光鲜一点可以,但也不能错以为这就是私家地盘了。

崔朝继续道:“臣初拟定,这两种道路的定价不同,之后的修缮维护条例也不同。”

对于公侯府第门前的公共道路,将来出现裂缝、破损等问题,城建署负责保修一十年。

而府邸内部的私家路则不然,既然由着各家自行处置,将来凡有修缮,需得再掏钱。

崔朝说完道路的分类,却微微蹙眉:“至于具体的定价,臣还真有些头疼。”

他来的时候,就带了详实的资料。此时就先向帝后详细介绍下搜集来的情报——

崔朝先说起外头的物价。

“今岁粮米丰收,斗米至五钱。”

“俱臣在东西市所见,一头上等壮年耕牛才售四千文(四贯),次一等的犍牛只要千一百文。一柄铁镰五十文左右……”

这都是农家种地的成本。

帝后和姜沃都搁下了茶盏,专注听着。

说过了农家,崔朝又说起长安城中寻常居民的生活成本,从粮食布帛一路说到鸡鸭鱼肉。

崔朝细细说了许多外头的物价,最后总结道:一位寻常百姓(非农田中刨食的贫农,而是住在长安城的居民),一年到头衣食住行的花费,大略需要五贯(五千文),若是人均七八贯,则是颇为富足的生活了。

他接着说道:“但俱臣所知,许多世家一房不过数十口人……”

姜沃看向崔朝,没有谁比世家人更了解自家了。

崔朝当场报出当年逼婚他的大伯家的花费情况:“一月便需千余贯。”

“一月千余贯?一年竟然也要超过万贯?”皇帝蹙眉道:“去岁东宫支领的银钱与布料,折合市货,也不过一万两千贯。”

可见东宫太子所用,也未必及得上许多世家勋贵子弟。

崔朝还举了个大理寺办的受贿案,也不是旁人,就是正月里被皇帝当作典型赐死的‘魏州刺史’,其中有一条罪名便是‘每岁受馈十余万贯。’

足见有钱者众。

“世家名门修路,必是为了颜面。”

“正如他们府邸中的待客正堂一般。”

“陛下可知有豪富之家,单只一间正堂,便花费数十万贯银钱——当真是以沉香为栏,檀香为阶,琉璃为壁。”

沉香、檀香这等珍贵的香料,在不少世家勋贵那里,为了彰显身份富贵,可以直接拿来做木材用。

崔朝苦笑道:“因此,臣还真不知该如何定价。”

姜沃笑眯眯道:“那就不用具体定价了,可以私人订制与竞拍啊。”

麟德元年的秋末。

英国公府外,修成了一条御赐混凝土路。

而这条混凝土路上,就在英国公府正门前,格外印有郁督军山纹样——这是当年大将军一战灭薛延陀之地。

帝以此彰大将军军功懋著。

一时,朝臣皆是无比艳羡。

要知道,吏部姜尚书早一口咬定,城建署内‘建材极度紧张’,只够负责皇城内外主路修缮的,不可能给私人修路。

如此英国公府门口这条‘混凝土路’,就是英国公为朝上第一人的象征。

不少宗亲勋贵望之眼热,纷纷向一圣求情,只道雨雪天气,自家也‘出行困难,有碍国事’。

虽不敢望如大将军一般,得御赐之路,但还请一圣开恩,许他们自出银钱请城建署修路。

恳求者众,皇帝却不过情面,便于朝上议此事。

吏部姜尚书再次坚然回禀‘实无余料’。

帝诏,次年,城建署扩建后,再议此事。

诸勋贵豪族皆翘首以盼。

拜相

麟德元年冬至。

晨起微霰。

姜沃走入皇城时,雪纷然而下。

她未撑伞,只是合上了大氅兜帽。于漫天飞雪中,走至含元殿前。

含元殿两旁的翔鸾、栖凤二阁,飞檐如张凤翼,与正殿相应,在冬晨飞雪之中,威仪岳振,令人如置身霄汉。

姜沃入内时,已然有不少朝臣立在殿内候朝,微有细语嗡然之声。

然随着她进门步履安然往前走去,殿内声音渐消,多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虽还未下明旨,然二圣封相之意已然昭然若揭,估计只在等一个节庆朝会。

今日便是冬至大朝会。

含元殿金阙晓钟响起。

帝后入朝,群臣参拜。

尚书左仆射李勣率群臣上过冬至贺表,二圣则按旧例赏百官冬至赐物。

之后朝上一时静然,无人出来回禀朝事——都在等着看,今日朝上是否又要多一位宰相。

皇帝见此,也就直接点道:“姜卿。”

姜沃手持玉制笏板,出列于朝堂中,静听宣诏。

“自来明通政事,莫于相位。社稷之臣,必正其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吏部尚书姜沃,夙负良材,政理鸿业。往膺圣命,克昭优贤。”

“宜命曰鼎臣,拜命朝堂,制授尔尚书右仆射。”

“余职守如故。”

含元殿一片肃然静默中,姜沃向丹陛之上二圣拜谢。

若有似无的珠帘之后,皇后声音传出来,沉定而清晰:“按制,凡宰辅早朝,命其入座——自今日起,赐座于姜相。”

姜沃再拜。

起身时,丹陛之下的首排右侧已经添了一个古朴简约的深色檀木椅。

她走向属于自己的宰辅之座。

这一年,姜沃三十九岁。

且说,姜沃的三十九岁,是她按照周岁来计算的。

时人都会按虚岁来计龄,于是人人皆道:姜尚书以不惑之年拜相,实乃近世宰相之年少者。

同为宰辅之人更深有感慨。

许敬宗下朝后,见与他全然一般紫袍金带,然冠下乌发如鸦羽面如沉璧的姜沃,实生感慨。边往外走,边与另一位侍中卢承庆道:“真是其宰辅位可至,其年纪之轻不可及。”

卢承庆一如既往沉默寡言,未回答。

然心内想到一事:在李勣大将军率兵出征时,皇帝是让他做过一段时间尚书右仆射的,然而随着英国公班师,皇帝又将他调任门下省为侍中。

当时卢承庆就有所猜测,这右仆射之位,只怕帝心中另有人选。

果然如此。

这位姜尚书……不,现在该称一声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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