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节
且这还是文成已经将长安城内带来的兵卫,全都送回京城后空出来的位置(这些京兵能够回到长安,彼此也是皆大欢喜)。
文成只能精中择精,定下训练成绩最好的女兵才编入正式的亲事队。
其余收来的女兵,就先被安排了公主府舍人、学官、食官等完全不搭边的文职工作。
只是日常一样跟着训练。
倒是正好符合了兵书里‘赏罚激励’的制度——没有女兵不想转正成为正式‘亲事兵’的。
不然每日的全员训练结束后,那些亲事兵可以继续去训练骑射或者是阵法,而她们这些还担着‘食官’‘学官’等文职的,就得离开校场,跟着公主府原本的职事官,去完成本职工作。
比如食官就得去厨房看着做大锅饭去,还得负责每日食材的核查。
这些女兵只要想想一起被公主收编入府的战友们,都在校场上射箭,而自己正在厨房里数菜帮子的数目对不对,自然是心急火燎。日常训练起来就格外卖力,想要在下一次的‘亲事兵’选拔中,超过别人转正!
姜沃看到文成信里写的这些话,想了想:其实她如果入伍,还挺期望去做炊事兵的!
她前世就特别爱看炊事兵的野外厨艺比拼——种花家的炊事兵,可是能在野外让士兵们吃上炒了糖色的红烧肉的超神存在。
姜沃决定了晚上就吃红烧肉后,便继续凝神想文成遇到的难题。
是啊,六百余名额的兵士,到底太少了。
虽说戚继光将军的兵书,本身就更适合训练精兵——戚家军并不是动辄数万的大军,相反,戚将军抗倭的时候,戚家军一般都保持在几千人。打的全都是以少胜多的战役。
而且,姜沃觉得戚将军用兵,最恐怖的一点,就在于战损率,低的惊人。
戚家军的战损数,基本都控制在两位数以下,甚至是零!比如与倭寇宁海遭遇战,倭寇战损300,戚家军战损0;台州救援战,倭寇损失1000余,戚家军战损3人。
甚至在两方作战规模,达到数万人激战的平海卫一战,倭寇损失2600余人,戚家军的战损,依旧控制在16人……
姜沃曾经想过,如果她没得选,穿到古代必须要跟随一位将军上战场——古往今来这样多的名将里,她一定会选择戚将军。
毕竟,作为普普通通的一名士兵,她最朴素最真实的想法,就是想在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上活下去!什么建功立业不朽功勋,那是将领的,普通的兵士,只要能活,谁愿意成为‘可怜无定河边骨’。
姜沃想,文成一定也很认同并遵从戚将军这一点。
毕竟这近千人,是她从荆棘地里带出来的女兵,是她从战火后的村落里寻找到的孤女,她一个个亲自挑选的女卫……文成一定不会想让这些女娘们随随便便就消失在战场上。
说来,有时候劣势其实也是一种优势——正如曜初是公主,没人觉得她能争皇位,姜沃才能无所顾忌地教她;也正如文成是远赴西域的公主而非亲王武将,朝廷才可能给她放权至自行选幕府之女兵,方便护卫她,甚至许其能从安西都护府领取军械。
这换一个能征善战的男性亲王,都绝不可能!比如当年江夏王在此,就不可能有这么多自己训练的府兵。
文成起初觉得,她又未接触过戎旅事,能训练好六百余人应当也够了。
可到了西域,到了烽火和血光扑面的边境,她才发现自己骨子里原不只有谨慎,更有一种锐意。
她不想只有六百余保护她的亲事。
只是……六百余人,已经是位比亲王的顶配。
哪怕她是公主没有人敢随意窥探她的府邸;哪怕她收的都是些女兵,许多人并不觉得这算真正的士兵,只觉得因公主是女子,为了方便才选的女随卫;哪怕她已经特意离开了安西都护府,来到了安西四镇之一的于阗镇来练兵,但也很难继续扩招兵士了。
毕竟是在大唐境内,于阗之地虽然偏僻,但也有将士驻扎。
若是逾制再多招女兵,总是树大招风。
那……该去哪里呢?
姜沃:“在吐谷浑练兵如何?”
文成:“我欲往吐谷浑弘化公主处练兵。”
这两封信,应当是在路上交错了。姜沃和文成接到彼此信函的时候,都不由一笑。
这便是心有灵犀吧。
如果大唐境内不方便屯兵,何不去往吐谷浑?
且说,因吐蕃实力强横,藏地的特殊情形,文成公主在史册上是人尽皆知的和亲公主。
其实,唐初的和亲公主,并不只有文成。
吐谷浑也有一位和亲公主,弘化公主。
甚至比文成和亲还要早——当年吐蕃来求亲的时候,还有一条理由,就道为什么吐谷浑能娶大唐的公主,吐蕃不能。
弘化公主其实更能代表历史上诸多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不但没有留下真正名字,因其和亲的国度实力平平,以至于连和亲这件事都寂寂无名。
不过是异国他乡的一生罢了。
且史册上,吐蕃灭掉吐谷浑后,弘化公主还不得不跟着原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一起流亡,一路躲到大唐的凉州,才得以栖身。
文成不好在大唐境内逾制多收女兵,但吐谷浑只是属国,又是与吐蕃接壤的最前线,她多带些女兵防身,实在是再正大光明不过。
且弘化公主,也很盼着曾经同为和亲公主,如今又是大唐正使的文成能亲至吐谷浑看看她。
毕竟吐谷浑这些年,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不得不蹲在吐蕃这只狼的面前。太盼望身后的老虎,能多给他们一点底气,震慑住对面的狼,不要被一口吃掉。
文成的上一封信传回长安,就告知姜沃,定下了吐谷浑之行。
只是,吐谷浑虽然方便文成选兵训兵,却也实在是战火随时可能会爆发的险地。
姜沃想,她们走的或许都是这样一条路,越自由就越危险。
因而姜沃便在每一封信上,都庄重写下:“唯盼安善。”
“姨母。”
姜沃刚写完给文成的信,就见曜初出现在院门口。
她未打伞,而是穿着一身蓑衣,蓑衣下也是轻便的胡服和长靴,显然是骑马来着。
曜初在廊下解了蓑衣进门,姜沃先递给她一盏热的扶芳饮。又见曜初双手捧着杯子暖手,姜沃就取了一块姜饼点心放到她口中。
春寒之日,带一点辛辣的姜饼吃下去很舒服。
曜初一吃就知道是姨父亲手做的点心,不由就想起方才事,开口道:“姨母,方才我在门口看到姨父匆匆上马车了,身边还跟着紫宸宫的宦官,似乎是程望山的徒弟,想来是父皇急诏。”
姜沃饱含同情点点头:若是为朝堂急事,皇帝应当会召见她。
这样只叫个宦官召崔朝入宫,想来皇帝又有新的育儿烦恼要吐槽。
真是,天子近臣不好当啊。
姜沃同情了两息后,就把崔朝先放到脑后去,只问曜初道:“看过你的府邸了?可还满意?”
曜初今年也十五岁了。
帝后是不舍得女儿早嫁的,姜沃自然更是如此,几年前就与媚娘说起此事了,一定要多留曜初几年。
曜初本人更是如此。只是,她虽然对出嫁不着急,但对拥有自己的公主府(尤其是幕府)还是很急的。
说来,这些年姜沃一直未曾离开吏部。
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