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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节

 

只有吏部尚书裴行俭的声音:“刘相,王相……”的来回劝慰。

裴行俭不由想起过去英国公和姜相同为尚书省宰辅的合乐日子,对比如今:我真的累了,第一次三省六部大议事,宰相们就要打起来了。

见刘仁轨击案,王神玉更是拂袖而起:“实难与莽夫共事,你我这就去天后跟前辩个主次,此次备旱灾,到底谁来主事!”

刘仁轨起身:“好!”实难与此人共商大事。

两位宰相一齐离开,都堂里其余朝臣一起看向吏部尚书裴行俭:我们,走不走啊?

裴行俭已经失去了颜色“诸位署衙繁碌……”散了吧。

狄仁杰自然也收拾起自己的卷宗离去:不知天后会如何定夺。

如果让他来选,其实更想在王相手下做事。

姜沃跟媚娘对坐摆棋子:“也让刘相适应一下,朝中有人可用之感。”

刘仁轨在辽东说一不二亲力亲为惯了,回到京城,真得先改一改习惯,学着放手。

但将刘仁轨千里迢迢调回来,自不能不用。

一来,以他的性情戳在朝上,确实可以查漏补缺,弥补王神玉所不能及的庶务。毕竟王神玉与姜沃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到过地方。

二来,也是五年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点。

京畿军备!

姜沃的巡按使队伍进入江南西道境地时,她正在看江南西道的折冲府(府兵)图。

江南西道因不毗邻四夷,整个道的兵力设置的很少,常备军甚至不足万人。

但京畿道不一样。

作为大唐的心脏,京畿道南衙下属的十六府,常备军达到了十二万人!

这还不包括北衙天子禁军。

这十二万人,六万人分布在长安城周,归属京兆,剩下六万人,则分别在‘同州’‘华州’‘岐州’等军事重地,各有万人或是大几千人不等,就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拱卫京畿。

这十二万人便是京城的保护线!

按说,这种拱卫京畿的‘京兵’,原本应该是大唐精兵中的精兵。

然而大唐开国也五十余年了,长安城中开国勋贵之家,基本都传了两代人了,而以军功立身的先辈们多故去。

然他们故去,荫封子弟可是都留下来了。

许多都是子承父业,进了军伍之中,且都是从官做起。

与此相应的,京畿的‘精兵’逐渐有转成‘纸上谈兵’甚至‘少爷兵’的趋势。

许多京畿兵士别说没有上过真的战场,有些甚至都开始不真正训练了。

尤其是前几年,李勣大将军卸了十六府卫之职(去做太子太师了),后两年更是半隐退状态,这京畿兵士的军纪,就越见松弛。

这世上向来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实在缺一个硬核狠人来整治一二!”

不能到安史之乱时“及禄山反,(京畿兵)皆不能受甲矣。”这种情形才整饬,那都烂到根上救不过来了。[2]

且军权,一向是皇权最有力的保障之一。

哪怕现在天后只是摄政,不可能直接去接管禁军,去命令禁军大总管。但以刘仁轨的整顿方式,必有大批中下层(甚至高层)军伍官员要落马。

这便是培养自己的人的机会了!

第一个五年计划便是如此:

王神玉总任朝堂,选人而用。之前贞观一朝旧人几乎尽去,对媚娘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

刘仁轨重整京畿府兵,严明军纪,将已经有些逐渐涣散的十六府兵重新整饬一遍。

以上两人各司其职。

朝臣从擅做实事的中低官员栽培起,军伍中亦从基层的将士选起——

这便是天后固权的五年计划!

姜侯微服于官驿上

江南西道,江州地界有座庐山官驿。

春日黄昏,暮色四合。

驿长郭成双坐在大堂内,听着驿丁回今日驿站的马匹进出情形——

大唐之驿分为水陆两种。陆驿又按照距离都城的远近和驿站的使用频次,被分为六等。

作为一个三等驿站,庐山官驿共有官马三十匹,供来往公文、奏疏、贡品的传送运输。

故而每天早晚两次,郭成双都要亲自点一遍马匹的数目,再通过驿丁的回事,算一算与今日的出入数能不能对上号。

认真核算过后,他才将不值夜的驿丁们都放走,自己则在簿子上认真记录下:“今日通本驿传奏疏入京四封,入驿公文九封,均已遣马相送。至夜,驿中马数十一疋(匹)。”

记下后,又签上自己的名字。毕竟马匹都是官家的财产,一旦出了走失就要自赔。

官马走失(尤其若是带着公文的官马走失),不但是赔一笔不小钱财的事儿,还是驿长很大的疏漏——郭成双可不愿意出这种疏漏,毕竟他做胥吏已经十五年了,从没有错漏,今年他还想……

正在想着,便听见有人走入大堂。

正在写今日工作总结的郭成双抬头一扫,黄昏时分有些暗淡的光下,看不清来人面容,只看到三个人影。

但见眼前三人没有穿官服,就顺口道:“官驿只供朝廷官员和来往传递公文的胥吏住。”

“若几位无鱼符或是公文,可去旁边逆旅住,也都是好的。”

官驿因涉及一些公文贡品的传送,是不对百姓开放的。但朝廷不禁止,甚至鼓励商户在朝廷官驿旁边开逆旅和食肆。

如此比较有利于治安,两相便宜——

一来靠着朝廷官驿,开逆旅(宾馆)的人放心,二来,住店的人也放心,毕竟哪家黑店也不敢开在官驿边上不是。

“我这里有鱼符。”

听到鱼符二字的郭成双,连忙搁下笔起身:庐山官驿作为三等官驿,接待的官员其实并不太多,主打一个邮递工作。

毕竟若是有州县的官员走马上任,多半会住一等二等官驿,不然拖家带口的很可能住不下。

没想到今日都黄昏了,

倒是真有官员来入住。

郭成双接过鱼符,见上面刻着:“从八品蜀州少府杜审言”几个字。

又抬头看清眼前青年,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立刻肃然起敬:这是何等年少有为啊!

必是正经进士出身,于是立刻热情起来。

他先给杜审言行礼,然后目光才转向他身边的人。

虽穿着胡服,但郭成双还是很快看出来,是两位女子。

他一认出来是女子的时候,出于对官员家眷的礼貌,自然立刻错开了眼不再直视。

但就方才一眼,郭成双也有‘惊鸿一瞥’的惊愕之感——其中那位三十许左右的女子,虽穿着胡服,却恍如道家玉府仙人,对上眼神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个透明琉璃人一样,顷刻被看透了。

于是郭成双是稳了稳神色后,才对年轻少府小心开口道:“不知房舍如何安排?”

主要是这三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太像一家子啊……看年龄的话,一定不是母子,但又绝无夫妻之态。

只听那年轻少府似乎是深吸了口气,这才道:“这是家中长、长、长姐和次姐。”

郭成双有点奇怪,也有点羡慕:怎么磕巴还能做官啊?不是说京中考官,也看重仪表言谈吗?

而此时递上鱼符的杜审言,若知道这位驿长的心声,只怕要气死过去:谁磕巴谁磕巴?我口若悬河倚马千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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