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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节

 

说来,这两句话确实是赞扬人的品德,不因世俗而改变志向,谨慎无失堪配天地的良言。

但皇帝特意写在世家要给她送‘门客’贿以声色之事后,姜沃就直接认定,皇帝绝对是在对她阴阳怪气。

这两句话一出,姜沃眼前简直幻视那个‘我在盯你’的猫头表情包。

姜沃忍不住腹诽:陛下这人过河就拆桥的本质从来没变过。她在这儿冒着风险给大唐‘烧锅炉’,刚烧好一锅水呢。

崔朝也看到了皇帝的御笔信,于是在姜沃转头看他的时候,立刻举手以示清白:“我未写信告知陛下此事。”

姜沃叹口气,带着关怀感伤的语气道:“唉,陛下想来头风又发作的厉害。”然后把信塞给崔朝。

“你帮我写一封回信我再抄吧。”

御笔信不能不回,但姜沃真不想回应皇帝这脑回路。

比起皇帝这封信,自然是媚娘和曜初的信更让姜沃欢喜。

尤其是曜初的信。

她拆开信封后,就见信封里掉出几朵小小的白色干花,是荞麦花。

就见曜初信里写着,司农寺于这个旱季筛选出的荞麦佳种,已经大批试种植了。

说来,荞麦的亩产量是不如麦、稻的,故而不会大批量专门用良田种植。但荞麦有个不可替代的好处,那便是可以与其他作物轮作换茬,在麦收之后再种植,避免了田地的空窗期。而且荞麦耐旱,生长周期短,因此荞麦才是重要的救灾之物。

今年,也是曜初第一次亲眼见到大片的荞麦田。

荞麦是很少有的会开花的粮食。而且花开的特别漂亮——

“姨母,荞麦花像是满地雪一般。我摘了几朵送给姨母。”

“只盼到了秋日,荞麦丰收之际,会是个荞麦丰年。”

而姜沃压在书中的几朵荞麦花,还被玉娘看到了。

当然现在,没有人叫她玉娘,人人见了她,都是唤周小娘子的。

其实按照律法,周小娘子该回到她家里去。毕竟按照大唐律,

被‘逼良为奴’的百姓之子女,待引检正身后,应问明父母所在处,将卖身文券废除,官府重录关牒,送还本家。

但她不想回去跟着爹娘。

以她这些年的经历,若是回去曾经的坊中,不说周围人会如何看她待她,只怕连家人都不知该如何对她。

周小娘子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人。

于是她再次鼓起勇气,要求入掖庭——

掖庭中本来就有两类宫人,一便为选长安城周边良民之女入宫为宫人,还有便是原为私家奴婢,原主被抄家后没入官中。

周小娘子已经恢复了百姓身,原不必被没入掖庭,但她还是想跟着姜侯一起离开这里。

能进入掖庭多好啊,那里都是女娘和宦官。

且她已经听其余女亲卫说过,姜侯就是从掖庭女官走出来的。

周小娘子唯一担心的就是,不知她这样……姜侯愿不愿意收她入掖庭。

姜沃自是愿意的。

但周小娘子至今还未签下入掖庭的正式文书——因她还没想好自己的名字。

就在她下意识要写下‘周三娘’的时候,姜侯轻轻拦住了她落笔的手:“你不是玉娘了,自也可以不做周三娘。”

掖庭宫女文书上的名字,是新的开始。

周小娘子捧着小小的干花,请教姜侯这是什么花。

荞麦耐旱耐寒,不喜水,因而南方很少见。周小娘子这是第一次见到荞麦花。

她认真听着姜侯讲起的关于荞麦的一切,尤其是听到——

“荞麦花与旁的花不同,凋而不零,枯亦不落。”荞麦花很奇妙,哪怕在枝头上枯掉,也不会落下。于是百姓们收荞麦的时候,往往还能收到很多干花。

花朵凋而不零,枯亦不落……

植株耐旱耐寒……

周小娘子捧着小小的荞麦花,想好了自己的名字。

灯下,周小娘子在灯下,于公文上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新名字。

她的十三岁到二十二岁,已经过完了。

蘸着的是墨,亦是泪与血。

她曾经唱过的曲儿中有一句话‘梦寻归路多参差’。

她没有归路,但她……要有未来了。

笔落,字迹端正。

周小娘子坐在灯下,带着笑意,第一次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周荞。

“我的滕王阁”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秋色之中,姜沃站在滕王阁的最高层俯瞰赣江,遍观碧水长天,暮色烟紫。

心中慨然:这便是命运吧。

她于二月自长安出发,三月就到了江南西道。这‘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滕王阁,原本是她计划中的第二站。

出发的时候,姜沃还在担心:春天到了滕王阁,会不会错失那篇千古《滕王阁序》,毕竟,《滕王阁序》还有一名,为《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若是春日去,万一没了那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姜沃自己就要心疼死。

然而冥冥中或许自有注定。

待到劝农使按部就班完成‘厘清户籍田亩’,也就是环环相扣的最后一环‘检田括户’事终于结束后,江南西道已经由夏日转入三秋时节。

而姜沃,虽然已经因巡按使公务(即监督抄家)到洪州多次,但却也是在这个秋天,才第一次有闲情逸致,慢悠悠地一层层拾级而上,来到了滕王阁第七层。

扶栏遍观山河风光。

并且明日,她还要在滕王阁,行‘为滕王饯别宴’——

姜沃兑现了承诺,在滕王‘告举’后,替滕王申请了调换封地。

不过滕王新的封地是黔州,荣誉官职是黔州刺史。

滕王一听这个‘好消息’差点没哭出来:外人未必知道,但皇室内部人还是知道的,黔州有谁?

皇帝如今唯一的亲兄长,李承乾。

滕王还知道,这位在黔州名为流放,实为隐居。他都不用到了亲眼去看,他坐在这儿想一想,就知道黔州必然有不少皇帝安排在那里护卫兄长的人,那些必然都是皇帝的心腹。

若他再想于当地干点‘违法乱纪’‘骄纵扰民’的事儿……只怕不出三天就送到皇帝案头上去了!

从姜沃的角度看,这就像把一贯爱惹是生非的学生,直接放到一位老师办公室门口去坐着。

给他带上了紧箍咒。

于是李元婴得知此信,呆愣了片刻后,就抬眼对眼前人道:“姜侯,你,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姜沃:嗯,跟你老李家,你亲侄子学的。

但她面上还是温良恭俭道:“滕王,这正是天后对宗亲的厚待之心。《黄帝内经》中有云:‘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滕王到了黔州,与大公子同在一州之地,自会安稳守常。”

言下之意:不犯错,就用不着戴罪立功了啊。

李元婴接受了——不接受也没法子,只好垂头丧气收拾行装,准备去跟自己大侄子做邻居。

姜沃友好表示:“待滕王启程前,我于滕王阁为公践行。”

李元婴带着期待:“姜侯,那我到黔州还能建滕王阁吗?”

姜沃颔首:“滕王只消用自己王府的银钱,建几座滕王阁都好啊。到时还可邀请大公子前去赏玩。”

姜沃是真这么想的,却不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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