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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节

 

是夜,姜握主动要丸药来吃。

毕竟,她从来清楚圣神皇帝的觉轻。若是她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那皇帝也不用睡了。

皇帝今日亲问过晋阳后,又给她换了一种药效轻一点的。

在这太极宫掖庭的宫正司。

小小的典正屋舍内,她们如从前少时的许多日夜一般,同榻而眠。

因换了一种轻一些的药,姜握虽是勉强睡了,却依旧是是朦朦胧胧的睡不踏实。

皇帝能感觉到,她在一阵阵发抖。

起初皇帝还特意去看她的面容,以为她是醒来了,偷偷在哭所以忍不住颤抖。

后来有过几次后才确定,她不是在哭。

皇帝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

她亦是经历过痛苦的人,明白痛苦如海浪,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思绪起伏,一时仿佛可以想开,一时又仿佛万念俱灰。

姜握如今,就是被海浪一次次冲击的人。

所以……

她是痛的在发抖。

想明白的这一刻,皇帝忽然也止不住浑身一震。

两人挨的太紧,这一震也惊到了姜握。

在昏暗中,皇帝见她张开了眼睛。

只是在药力的作用下,她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无意识地睁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慢慢合上,口中呢喃问道——

皇帝知道这不是在问她,而是在向虚空中冥冥的存在问道:“什么时候,能不痛了呢?”

语如锥心。

皇帝收紧了手臂,轻声道:“睡吧。”

“睡醒了就不痛了。”

姜握在梦中,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声音,在告诉她,之后就不痛了。

她终于真的睡着了。

帝陵之事

在这个最初的,至为熟悉的太极宫宫正司的小屋内,皇帝想起了许多旧事。

兼之要照看身旁人,前半夜,皇帝自然无眠。

而在数次撑起身子去看姜握情形时,有一回,皇帝手下还按到了一物,硌了掌心一下。

帐中昏暗,但皇帝也不用看得多清楚,甚至在被硌到的一刻,就知道了这是何物。

她摸过来放在掌心:果然,是一枚骰子。

只是……

皇帝撩开了一点帷帐,借着桌上搁着未熄的一盏灯,确认了下不是光线昏暗的错觉,而是手中捏着的,就是一枚红色的骰子。

骰子哪有做成红色的?

若做成红色,原本被描红的一点和四点倒是显不出来了。

皇帝细看了看,发现这骰子是被拿赭红色的颜料,一笔笔涂成红色的。

哪怕并不知一枚殷红的骰子代表什么,但皇帝下意识不太喜欢这枚触目朱红的古怪骰子,于是暂时放到了枕下,预备明日自己收走。

自她安慰过后,姜握倒是没再发抖,睡的熟了。

但圣神皇帝看着帐子上简单的花草纹,倒是久难入睡。

于她而言,不知怎的,方才看过那枚红色骰子后,看到上面一层层涂抹的颜料,倒是想起了一物——

棺椁。

也不怪皇帝忽做此想:一来,她此番前来,为的便是丧仪事,自多有感慨生死之事。

二来,《礼记》中关于帝王丧仪,有一旧俗:“君即位而为椑,岁一漆之,藏焉。”

也就是说,皇帝在登基后,就要为自己准备棺椁,并且之后每岁要命人精心再上一层漆,好生贮藏,只等……驾崩而用。

虽说圣神皇帝登基以来,多改礼法。

但也不是全盘推翻,自会取精言而用之,比如上阳宫建学之时,姜握也曾提过《礼记》里那句‘建国君民,教学为先。’。

再比如这棺椁之事。

圣神皇帝,也已然为自己准备了棺椁。

毕竟,她登基之年,就已经年过五旬,说句阴间一点的话,这个年纪,李唐的先帝们都已经做完皇帝驾崩仙逝了(李渊除外)。

怎么会不思考身后事。

只是,有一桩事总是让她有些犹豫,虽心中知该如何去做,但尚未能一言九鼎下旨,从此再无更改——

那便是帝陵。

从前两年,新朝新帝,诸事千头万绪,此时暂压不提也罢了。

可如今,皇储都定下且可于神都监国,帝陵事,似不宜再拖下去了。

圣神皇帝想到半夜,才因连日赶路的疲倦而睡去。

在朦胧睡去前,她带了几分叹息之意,捻了捻掌中发丝。这一掌发丝中,青丝半矣。

次日清晨。

姜握睁开眼。

这月余来难得的一场沉睡,加之药效的缘故,让她醒来后尚有些昏沉。然而,心情却已经平复了许多。

让她有点惊讶的是,皇帝竟然也未起。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皇帝开口道:“可以再睡一会,外面下雨了。”

二月,虽还是寒冷,但却已经是被称为仲春的月份。

且正对震卦,正所谓万物生乎震。

故而仲春乃春雷乍动惊去冬日,万物将要生发之兆。

于是姜握道:“是今岁长安的第一场春雨。”

直到有食物的香气飘来,两人才起身。

虽然此屋比起帝王寝宫自是窄小而简陋,但时隔数十年再住回来,两人都没有什么生疏之感。

皇帝甚至都没怎么想,几乎是下意识走到某一处柜子前,取出了新的巾栉用具。

待两人坐在桌前,食盒还未打开,姜握就闻出了是什么食物。

“鸡汤?”

似乎皇帝一来,将她的五感又带回来一样。

皇帝点头道:“朕来之前,特意打发人去显儿拿走的鸡。”并不是李显养的鸡就真的好到天上有地下无的,而是皇帝特意提一提孩子们,想来她就算没胃口,也总会吃一点。

到底是显儿辛辛苦苦亲手养大的,连给她这位皇帝兼生母送礼,都只拎两只来的周王鸡。(之前发给女校学生人均两鸡,只是周王自掏腰包买了司农寺的好鸡,并非他亲手所养)

说起来,若按血缘来论,姜握其实不必按照礼法守孝。

陶枳是养姑姑,而李淳风是师父。按礼,师父过世,弟子无需以身服丧,只‘心丧’即可。

但圣神皇帝自然知道,她此时心境,与送走父母也无甚区别了。

听崔朝说起,她皆是按照“三日不食,既殡方粥”来做的。

昨日皇帝的注意力都在她的白发上,此时才觉出,人也消瘦了些。

圣神皇帝还记得先帝过世时,她亦是服丧茹素,那时姜握就跟自己念叨,人是不能光吃米面的,还是要吃肉蛋奶这种,含有‘蛋白’的食物才行。

于是她将食盒之物一一取出,按姜握当年所说道:“鸡算不得荤腥,总要用一点补一补。”

其实所谓荤腥,荤是葱、蒜、韭等味道浓烈之物。

而腥才是肉食。

而在此时,鸡确实是‘御赐’不算腥的。这里头还有一桩故事——

原是太宗年间,为了打击臣子的贪腐问题,二凤皇帝规定了,朝臣到下面郡县视察,不得用肉食。

也算是防止铺张浪费超标餐饮。

然而太宗皇帝有一很看重的臣子马周(若非死的早,这也是他想留给儿子的宰相),就喜欢吃鸡,做御史的时候去下面视察,没忍住还是吃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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