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节
姜握印象中最深的印象,其实是《金瓶梅》里,西门庆喝过的土豆泡茶——跟西门庆喝的另外一种‘芫荽(香菜)芝麻茶’,一并给姜握留下了深刻印象,觉得会是黑暗饮料。
由此可见土豆也是明朝就有了,但据史载,土豆作为农作物的种植,却是直到道光年间才有比较多的记载,一直要到同治(1875左右)年间才在全国有一定的种植,那都是清末时候了。[1]
但这里,她先得到的是土豆。
其实土豆与红薯各有利弊:
论优点,土豆淀粉含量大、亩产量高,耐寒耐旱,且块茎耐储存……因这诸多好处,姜握记得她来到这里之前,故乡还启动了‘马铃薯主粮化战略’。
而且除了作为救灾粮食的优点外,土豆还可以作为药用,比如叶茎能提炼龙葵素,再有西门庆之所以喝土豆茶,也是在《本草》上有记载,土豆(生服)可清热解毒。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土豆真的好吃,姜握觉得土豆是怎么做怎么好吃,她之前吃薯条,就沾土豆泥,被妹妹震惊称为‘原汤化原食’。
不过,土豆作物的缺点也很明显——
哪怕后世离了土豆就不能活的欧洲诸国,也不是一开始就接受土豆的。
比如法国,是用了二三百年才接受了土豆,最开始都称它为‘魔鬼的食物’。最开始许多贵族种土豆也只是为了欣赏土豆花。
那时候,土豆都是快饿死的人才肯吃的食物。
除了新食物被人接受需要时间外,土豆本身生芽有毒等特性,也加大了传播的难度。
再者,薯类作物长期种植退化,影响土壤,产量逐年缩减的问题,确实是需要更多农业知识来解决。
毕竟“制土豆的脱毒苗”,比起谷物留去岁佳种种植,要来的麻烦。
姜握托着手里的土豆。
但这对她,对如今有教材可以参考的农学院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
薯类,很快就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因此,从去岁起,每回见到土豆,姜握心情一直很好。
此时还拿来问小太白星——
“你知道为什么马儿脖子上拴的铃铛归土豆管吗?”
小李白认真想了,想的小脸儿都发红了,也没想到土豆跟马铃铛有什么关系。
就摇了摇头。
门口,随着姨母发问,曜初也跟着想来着,但她居然也没想到。
答不上姨母的问题,这对她来说,也是罕有的事儿了。
于是曜初也极为认真等着听答案。
只听姨母道:“因为土豆就是‘马铃薯(署)’啊。”[2]
曜初:……
《自传式指南》
延载元年端午前。
蓬莱宫中,新帝难得有些心神不定,搁下了朱笔。
殿内弥漫着夏日艾叶松香的气息。
见皇帝搁笔,服侍在侧的宫人还以为陛下要用点心,便略上前一步轻声请示:“回陛下,皇后宫中、薛承旨(六品,以代从前宝林)、胡奉栉(正八品,以代从前采女)处,都送了亲手做的青团来。”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陛下摆手。
宫人便不再多说,意欲退下。
如今能进蓬莱殿内侍奉的人,都是自东宫跟过来的得力可靠人,很了解陛下的心意。
此时宫人还在心里为敢于送点心的二位感叹了一下:这也就是才被勋贵之家送入宫,完全摸不透陛下的性子,还如此主动想要表现。
然而陛下与太平长公主不同,她只喜欢安静不生事的人。
所以从东宫起,陛下的内宅就一直是大猫小猫两三只的样子,且基本都是各种缘故才入了东宫。
陛下自是不会用他们送来的点心。
尤其是号称‘亲手做的’,陛下就更不会用了:何苦放着那么多熟知她口味的御厨手艺不用?更何况,若他们厨艺不精细,说不得艾叶淘澄的都不干净。
就在宫人准备退下前,忽然又听陛下道:“把皇后那份留下。”
宫人:诶?果然还得是皇后。
而皇帝想的则是:唐愿是曾随姨父学过怎么做点心的,他做的既能合阿鲤的口味,想来姨母也喜欢。
正好留下等姨母过来吃。
而姜握要过蓬莱殿来单独面圣,也是皇帝心神不太定的原因。
以至于她看着眼前碧生生的青团,都觉得扎眼,不由闭了闭眼睛:其实过去那么多年,都是姨母在身边的时候,她觉得最安心,总有所依靠。
可这回不一样。
如今母亲已经禅位于己,她再见姨母反而觉得不安神——曜初生怕姨母是来致仕辞官,永不入朝的。
姨母曾说过,会陪着自己到‘她放心为止’。
如今……她已顺利登基,连阿鲤都已经年过二十,算是后继有人,岂不正是姨母说的‘放心’?
尤其是今日姨母特意让女卫传话,想让她在五月百官休沐时,挪出一点空,两人单独谈一谈。
曜初实在不能不这么想。
于是她根本没等到端午休沐,直接令人去请姨母。
姜握进门的时候,稍有一点恍惚:蓬莱宫,堆叠垒垒奏疏的御案,御座上身穿皇帝常服的身影,低头看公文时候的神态。
好像依旧是来见陛下一样。
直到曜初抬起头来,如常笑迎上来:“姨母。”然后不等姜握开口,就将她挽到御案前坐了,指了她方才在看的一道《时策论》。
字迹太过熟悉,一看就是阿鲤的字。
曜初半叹半笑似的:“阿鲤的脾气秉性,姨母最清楚,好的时候自然叫人爱,但有时候又实在让人头疼。”
果断大胆,有时候还很倔,不会内敛锋芒。
这也难免:如今阿鲤正是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又是实打实的天之娇女——
用《庄子》的话说,便是‘夫至人者,上窥青天,挥斥八极’之昂然锐意。
而借用伟人的话,也真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恰风华正茂劲头十足。
于是姜握哪怕是隔代亲,看亲手养大的小鲤鱼怎么看怎么好,但此时也得努力摘掉滤镜,用宰相的眼光去客观评价一位准继承人。
“是,还需磨练。”姜握看向曜初:“阿鲤不似你小时候,是吃过委屈的。”
那时,上头还有太子李弘,而先帝待女儿虽好,却从未想过让女儿继承皇位。
曜初闻言笑了笑,又取过另一份功课来,递给姜握:“倒是皎皎,虽然比阿鲤小九岁,但文章也好,练字也好,从小就透着一股子沉定之气。”
她说起的是次女武晖,晖亦有太阳、光辉之意。但她的小名皎皎,其实更能体现曜初的心意——取自西晋陆机的《拟明月以皎皎》,里面有一句‘照之有余晖,揽之不盈手。’
这自然是对次女的期许:若长姐如太阳,那便希望她做映晖的明月。
姜握看过皎皎的功课,想到新帝方才的评价,想了想不由开口认真道:“曜初……”
虽说姜握今日过来的本意,并不是探讨对两个孩子(尤其是皇储)的教育问题,但曜初既然把两个孩子摊开来说,姜握就想多说两句。
然而,见姨母神色凝重了些唤自己的名字,曜初却又猝然开口打断:“姨母这些日子都陪着母亲,或在神都苑静养,或是去上阳宫学校,难得今日有暇,我还有些朝事请姨母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