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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山大风骤起, 床帐同帷幔一齐漫舞,不知道是哪一股不长眼的风刮开了殿门,直直吹到了扶锦君的面前。
扶锦君长发海藻般飘散,遮不住那消瘦哀戚的下颌线,她落寞地垂下眼,想起了不堪的过往。
当一个心里藏了太多事儿时,她非但不会再有倾诉的欲望,反而会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越埋越深,她不想把悲伤展露,因为展露出来非但没有办法解决,还会徒增离忧,没人和她同心,所有的苦都得她自己咽下。
倒是真的应了周蹇的那句话。
“从此以后……你便以扶悲为号,即使他日成为仙君,也只能被世人称为扶悲君,扶悲扶悲,为师祝你一生孤苦,无人帮衬无人可信无人爱你……就算拉你,你也只是扶不起的烂泥……你若求去,不过也是自取其辱罢了……你若爱人,必是情深不寿的结局,害人害己。”
岑姝不理解周蹇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就算是疯子,也会这么变态疯癫的吗?
只可惜那时候,她尚没有形成完整的人格,心态还没有强大到能免疫这种恶毒诅咒的程度,哪怕她面色不改,但这句话就像附骨之疽一样刻在了她心里。
无人帮衬,无人可信,无人爱你。
岑姝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的苦衷剖开给什么人看看,可是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唯一放在心尖上的只有岳瑶。
还记得某个傍晚,她满怀心事地推开岳瑶的门,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好过一人扛着这么多事。
可是,当岑姝走到岳瑶房门前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瑶师妹正开心地和伙伴们玩闹,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
“徐瑶,你朋友这么多,最喜欢哪一个啊?”
“谁都喜欢,但谁都不是很喜欢。”徐瑶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砸到门外的岑姝心里,“尤其是那种成天拉着脸的,日复一日,谁不烦啊~”
岑姝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她立马被伤到了,匆忙的脚步算得上落荒而逃。
她走后没多久,徐瑶指着人堆里的柏舒继续笑骂:“说你呢,天天拉一张脸,跟谁装成熟呢!爱玩就玩,不接受惩罚就滚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离开的岑姝再次想起了周蹇的咒骂,心里压的事情快把她折磨疯了,但她不敢去和瑶师妹说,她不敢赌。
她的小师妹多么天真无邪,听不来这么沉重的话题。
她一个人能扛得住。
没关系的。
只要自己不和瑶师妹说,就还是她尊敬爱戴的师姐,就永远不会失去她……
这样一来,周蹇的毒咒就无法应验了。
当时的岑姝选择自欺欺人,像个把头顶掩在翅羽中的白鹤,只要她不去看不去想,就永远不会受伤。
此刻的扶锦君依旧准备重蹈覆辙,因为她的瑶师妹还在身边,她还是那么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放手去赌。
正当扶锦君打算说什么时,岳瑶突然动了。
她情绪过于上头,居然一把抓住自己师姐的衣襟,莽撞地撕开对方领口,毫不心疼地一口咬了上去:“师姐,让我看看你的真心到底有几斤几两。”
雪白的衣襟被暴力撕开,裂帛声骤然响起,扶锦君抿着唇,眉头轻轻皱着,她的目光哀婉深远,穿过重重帷幔,仿佛看到了晚山之下,直视着周蹇当年对她发出诅咒之地。
“师姐,我恨你……”
“岑姝,我祝……世上无人信你。”
“师姐,你敢不敢叫我一声名字?”
“扶悲,以后你便叫这个吧。”
“师姐,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烂泥一滩,无人爱你……”
“师姐,我死的好惨,一剑穿心的感觉好疼。”
“……结局也是情深不寿,害人害己。”
极大的痛苦与煎熬中,扶锦君心里却因为岳瑶的举动泛起了一波波的欢愉,像是雨滴落在了极静的深潭古井,一圈圈的涟漪散开,逐渐荡漾着颤开扩大。
古井怎么无波,深潭哪有净水……所爱在侧,人怎么可能不心动。
岑姝默不作声地咬住牙,一隻手颤抖着抚摸上岳瑶后脑杓。
既然诅咒已经应验,她就算破个戒又如何呢?
“瑶师妹……”扶锦君按紧岳瑶,万般痛苦地抱着她:“师姐发誓……爱你。”
“爱你”这两个字像是世界上最宏大最严格的禁製,从她唇齿间轻轻溢出的那一瞬,深海般的爱意一下子波涛汹涌起来,如同疾风骤雨的海上闯入了一隻孤独的海燕,身不由己,万般无奈,只能被大海的情绪撕扯着乱飞。
方才费尽心思都没有情动的扶锦君突然呼吸一窒,泪水不受控制地淌落两行,死寂许久的心脏重新焕发生机,一抽一抽地澎湃起来。
扶锦君抬起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无助地抱紧岳瑶。
岳瑶已经一路下移到了很远,她像隻刚学会寻乳的小兽,齿尖没轻没重地啃噬着一点,不懂得收敛急切,也不懂得节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