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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蹇承认起过错来,一点都不觉得不对,甚至还有点自豪:“除了我早死,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恍然如梦的一生,颠沛流离带着血和泪的当事人茫然地看着他,哭了。
周蹇不走心地安慰:“别哭,反正阴差阳错间,宗脉顺带着被修好了。”
岑姝:“可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道啊,是不允许你们这么轻易地走到一起的,这是不可抗力。”周蹇吐出口气,“你们本是不被祝福不被允许的一对,若是想骗过这天道,还得按着既定顺序慢慢来。”
“什么是既定顺序……”
“这一次,岳瑶还没有来过这地方,所以她脑子里的天然想法就是天道的想法,你要知道她是如何想的,顺着那个思路往下演吧,到时候差不多了,天下人都能圆满接受了,天道便也松手了。”
周蹇靠着那巨石,像是快要睡着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叮嘱岑姝,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距离天道最近的地方说人家坏话有什么不好,他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别听那抹神识胡扯,你也是为师引以为豪的弟子,无论资质,天赋,觉悟……为师都没有歧视过你,也没有拿你和其他人做比较,天道这玩意,是个没脑子的,天天都带着非黑即白的歧视,也难怪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在岑姝印象里,这位师父一直都面目可憎,虽然今日看清真相,她也带着些怀疑和防备,可是,当对方用那张可憎的脸说出这些话时,她居然也会觉得心痛委屈。
是啊,多少年了,她没有得过一句褒奖,哪怕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可这些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也会有种想要原谅对方的衝动。
周蹇闭上眼睛,可能是有些累了:“那叫为师一声师父吧。”
可是,岑姝说不出口。
习惯刻在了她骄傲的骨子里,她是个慢性子的人,放下偏见和拾起偏见一样艰难。
“对不起,容许我……”
岑姝慢吞吞的话语刚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连忙衝了上去,她不敢触碰周蹇,犹豫一瞬才扶住对方肩头——可就在她触碰对方的同时,周蹇头一歪,没气了。
他骗人!
从自己踏足此处的一瞬间,便骗自己,说他是成仙之人,惹得自己愤怒,后来解释清楚,自己沉湎于事实的巨大衝击时,也没有反应过来——既然成为了仙人,他周蹇为何还会留在这里呢?
隻为了给自己讲一些又臭又长的故事吗?
“师父……”
这声师父,对方已经听不到了。
时隔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师父。
死去的周蹇不同凡世的那位,他风骨绰绝,就连死,都是挺直脊梁的,确实有仙人之风。
眼前人化为清风而去,而不是和以前一样的草木灰,是真真正正的乘风归去,从宗脉修复的那一天,他在这里不知等了多少年,最终的目的——也隻是抹掉岑姝心中的怨恨和不甘。
“周蹇”扎根在岑姝心中的恶毒诅咒,好像在这一瞬间都散尽了,随着那缕风,飘了很远。
扶锦君轻轻跪下,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俩这么相像,都妄图凭着一身傲骨去挡天道的剑锋,宁愿自伤也要维护着什么。
唯一不同的是,周蹇隻是天道操控的傀儡,哪怕“成仙问道”也是天道操纵下的一环,他永远不能成仙,因为他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
完成使命那天,便也随风去了。
一个仙风道骨的师父,终其一生,无能为力,隻能躲在高顶放下神识,看着自己被徒弟怨恨一生,悲惨死去……最后的最后,还没等来那一句“师父”。
出关之后, 扶锦君像是历经了一场疲惫大梦,她还是徒步走下了山,刚打算休息片刻, 就接到了来自神识的警示——周蹇和岳瑶在一起。
就像所有的懊悔有了弥补的机会那般,扶锦君眼中重新有了希望, 飞速赶往现场……
可是,当她站在这里时,却发现那人根本不是周蹇。
不是仙风道骨的师父,也不是罪大恶极的“周蹇”, 而是柏舒假扮的。
还是晚了……
但是……扶锦君把目光移到面前的女孩身上,如果不出意外, 这就是岳瑶。
一个崭新的岳瑶。
她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没惊动岳瑶,而是先给柏舒传了个声。
柏舒正被那抹神识追得狼狈, 也没有注意到扶锦君本人已经来了,他简单地把情况说清楚了,为了吹嘘自己, 正好泄露了岳瑶本来的打算。
柏舒:“那死丫头本打算用个几年慢慢熬, 从最低的弟子做起,直到你出关,好在我有先见之明, 早点找来了你。”
扶锦君望着岳瑶的背影, 知道岳瑶的意志就是天道的意志, 自己不能硬来,得顺着天道的意思渐进,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不能和她相认, 还得装作没认出来,按照岳瑶既定的打算才能把她再次收拢在身边。
没关系,余生还长,自己可以等得起。
因此,当扶锦君走到岳瑶面前的时候,没有明说一切,而是用复杂地眼神凝望着她很久很久,说出了一些浅显的叮嘱话语,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