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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沧曾经心善,外出游历即使遇到魔物也很少会下死手,他和他那老好人师父一样,主张仁慈宽恕,只要是有灵之物,就有悔改的权利——所以他放走了歧龙。
如今歧龙醒来,非但没有悔改,反而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狄沧的衰落,二话不说就衝对方攻了过去。
青黑色的长虫狰狞着口器破土而出,直衝狄沧而去,歧龙足节很多,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反胃,众弟子听到破土声后纷纷拔剑迎敌,他们熟练地列阵攻守,给狄沧留下了个较为安全的空间。
狄沧睨了眼这丑东西,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
柳德润知晓了这东西,他记得,这好像是狄沧第一次下山游历时收服的魔物,对方居然饶了歧龙一命吗?
那时候,他记得狄沧回来复命的时候,说的是“已把歧龙处决”,那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柳德润提剑一点阵眼,让阵法活络的同时,他腾空而上,掌心推过剑身,毕生功法做保,一剑劈了过去。剑身瞬间金光大灿,凝重深沉的剑气磅礴炸开,不客气地随着力道衝到了歧龙身上。
歧龙腹节一弯,足肢乱颤着,有被伤害到。
可是这并不能给对方造成致命的伤害,哪怕柳德润用尽仙督之力,也毫无作用。
此虫没有致命处,刚刚柳德润只是试了试,便可以肯定,这玩意儿和过去一样难缠,弱点……估计也是和以前一样。
只有纯正光明的剑气刺入对方的口器,才能顺着歧龙薄弱的肠道杀死它,或者是用世上最烈的毒药给灌进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以前,自己最骄傲的弟子狄沧以剑气纯明着称,他是奇才,是怜悯天下的修仙者,因此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死歧龙,可是现在……
柳德润看着吃力迎敌的狄沧,知道对方堕魔之后所有的功法都反着来,以前他退步左脚为先,现在右脚为先,以前他左手绕了一手的好剑花,现在最擅长的却是右手施法……一切都背道而驰,就像他走上了相反的歧路。
柳德润一抹眼睛,提着剑挡在了他身前。
“滚开,别上赶着找死。”狄沧仓皇中难免生怒,他推开柳德润,“你不要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付出,除了自我感动还能有什么价值?要是再碍手碍脚,别怪我杀了你。”
柳德润咬牙没理他,一隻胳膊始终挡着狄沧施法,每次都在对方完成招数的最后一步把对方的步骤打散了。
多次之后,狄沧终于忍不了了。
这一次狄沧倒是言出必行,一个手刀砍下了对方的手臂。
“柳仙督!”
“狄沧你他妈还是人吗?”
“这是你师父!就算你叛出师门,也不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狄沧,我杀了你!”
狄沧阴森森地一笑:“你们以为在魔族地界,能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活着离开吗?想杀我,也看看也没有那个本事。”
受伤的部位飞快失血,柳德润无言施法凝住伤口,抬眼看着对方对一帮年纪不大的弟子发疯。
柳德润:“有歧龙在,你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开玩笑呢?这是魔族的地盘,歧龙不过是我手下败将,再杀它一次也不是什么难事……柳仙督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狄沧色厉内荏地说着狠话,藏在大袖下的手却隐隐有些发抖,他没想到柳德润居然完全没有躲,就这样生生受下了来自自己的伤害。
他不介意拐弯抹角地坑对方上当,因为让对方吃点苦头才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害怕这样血腥地伤害到对方。
就好像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阴魂不散地在耳边叫嚣——有灵的万物都改有悔过的机会,不要伤他,他是你师父。
懦弱和仁慈是蠢货的温床,狄沧冷哼一声,一挥袖,眼不见心不烦地把那条断臂甩远了。
柳仙督节俭,日子过得抠抠搜搜的,灰色的大袖不知多久没换,零零碎碎的东西摔了一地。
他是那种舍不得用好东西的长辈,一些值钱的不值钱的都爱往袖兜里藏,如果遇到哪个毛头小辈,就笑呵呵地随手拿出一件,给对方一个惊喜。
小东西掉了一地的时候,狄沧不可避免地分了下心——他看到那里面有自己用过的丹药,剩下了最后一颗,孤零零地滚落一边……
有自己拜师后送他的第一件礼物,是手工编的一个剑穗,说起来好笑,女弟子都不爱做这种精工细活,他却对此情有独钟,做出来的第一时间甚至有点舍不得送他师父了,因为太精美了。
还有一个干枯成雕塑一样的果子,上面腹背受敌地被人咬了几口,仿佛这几口就能治肚饿,但狄沧知道,不能。那时候他和师父一起下棋,从天明下到黑夜,误过了饭点,两人虽然已经辟谷,但终了都不约而同地有了点俗世的胃口,两人谁也不会下厨,桌上恰巧还剩下了果子,两人便谁也不嫌弃谁的咬了几口。说来也是不讲究,他们谁也没想到把一个果子分成两半,而是就着这样一口一口地啃。直到最后,谁也不好意思吃下去了,他们都是含蓄的人,最后剩下点儿就不好意思独占了,推来让去,隻好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