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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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潼收到黎漴的信息时,正满怀喜悦瞧着楼下陈阿婆的叫骂。
“要死喽,我这老太婆真是被吓死了。林家阿妹这个妮子,造谣我家儿媳和女婿睡一张床!这妮子嘴巴怎么这么毒呦——”
市井小民骂人的素质从来低下。
擅长骂术的死老太婆更是懂得如何操纵人心,先是喊无辜,再埋怨着他人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最后再掉几滴状似苦楚的眼泪,立刻将舆论掌握在自己手中。
“林家阿妹,阿婆我知道你妈跑了,你爸死的早,没人教你懂道理,”陈阿婆张着一口黄牙,对着上方空嚎,唾沫四溅,周围站着群众,形色各异,瞧着热闹,“可你也不能平白无辜地说别人家坏话昂,好闺女可不做这种事。”
“都能嫁人生孩子的年纪了,还这么不懂事啊!”
黎潼抱着手臂,靠在阳台防盗窗的钢材上,三角梅开的艳红艳紫,微风吹拂,如浪涌动。
她听着,默默地舀了一碗水浇花。
水珠哗啦啦地从横贯攀爬在防盗窗上的三角梅叶面上尽情滑落。
洒得下方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闹哄哄的惊叫。
黎潼觉得好玩,又接了一碗,慢吞吞地浇水,不忘透过防盗窗看楼下众人的反应。
被泼到水的吃瓜群众们嘴里嚷嚷,“诶呦,这妮子咋还泼水呢?”
陈阿婆在十分钟前搬了小板凳,特意来她楼下叫嚣。
之所以来,是因为大前天她对着陈阿婆回骂,说出未来要引爆陈家的伦理家庭剧真相。
黎潼说出口时便知道,这八卦势必要在小区里传播,慢慢盖过她被认回黎家的八卦。
这年头,没人不爱听男的女的在床上的那趟子事儿。
至于什么“真假千金”,认回亲生父母家中,哪有这种床上的事来得火辣劲爆?
按照前世的发展,起码要过五年,在陈阿婆的孙子车祸受伤急需输血时发现这一真相。
黎潼可不愿意见到陈家阿婆安生快活这五年。
——骂人就要骂人户口本,戳人心眼子就要戳到稀巴烂。
她在二楼,居高临下,幽幽道:“阿婆,我可不是空口白话,你家孙一看就和你女婿长得像呢。”
陈阿婆装腔作势,正欲抹泪的动作僵住。
她声音尖锐:“要死喽!你这妮子瞎说什么话?什么像我家女婿,你蹲我家床底下知道的啊?!”
围观的几人被黎潼这话说得,不免窃窃私语:“诶呦,我咋感觉林家小妮说得挺对,上回见到她孙子,瞧着一点也不像陈家的种。”
“该不会真是……”
陈阿婆立刻转头大骂起来:“不是我家的种是你家的昂?”
被骂的悻悻:“我稀罕你家的种?你家孙那拖着鼻涕、露着唧随地跑,邋遢死了。”
黎潼被逗笑了。
战火被引到楼下那堆人中,陈家阿婆上前要撕人:“你儿媳妇还生不出孙呢,不值钱的闺女生了俩!”
有孙子没孙子的,关系好的关系坏的,推推搡搡,挤挤攘攘。
她的手机叮的一声,黎漴发来语音,伴随着热火朝天的撕逼声,她慢悠悠点开听。
“潼潼,你今天有空吗?哥哥带你出去玩?我的年假还没休完——”
这个对话的开端,是黎漴一大早发来消息,询问她醒了没,今天有没有行程计划。
她迟迟才回了个【?】
黎漴挺莫名其妙,仿佛被激励到,回了一大长串的语音。
黎潼没打算回。
她喜欢看热闹,盘腿坐在阳台上,喝着冰饮料,听着楼下的泼妇骂街、大吵大闹。
半夜下了一场夏雨,浇湿城市的燥热,早晨的微风有几分清凉惬意。
艳红艳紫的三角梅花中,隐隐能瞧见年轻女孩百无聊赖、漫不经心的样子。
楚朱秀仰着脸,凝视着她苍白清冷的轮廓。
她瘦得下巴尖尖,没有同龄女孩儿多数留有的稚嫩颊肉,手肘倚在钢材上,防盗网上有生锈的地方,一蹭就是一道鲜红铁色。
不远处的老人们不顾形象地叫嚷互骂。
她的司机是退役人员,见状询问:“夫人,要不要我帮着报警?”
楚朱秀轻声说:“不用。”
“她们有她们的生活规则。”
骤然,她听到二楼阳台,层层叠叠的三角梅中,她清瘦美丽的女儿懒洋洋地高声道:
“阿婆!”
片刻寂静。
“要不你也给你家孙子做个亲子鉴定吧!”
“不贵,一次就三千。”
三千块,简直割肉的价格。
和陈家阿婆互骂的某个老太幸灾乐祸:“是哦,林家阿妹说得没错,你做个鉴定不就得了?我听我闺女说,做这个很准呢,人家有钱人都做这个。”
楚朱秀眼睫颤动。
她在重花繁叶中,望见黎潼遥遥睇来的一眼。
她应是辨出她,脸上的表情从未变化,好似她和她一样,只不过是个看热闹的路人。
陈家阿婆立刻将矛头指向说话的黎潼。颧骨高高,下巴宽方的老太恶毒道:“呦,和你之前做的亲子鉴定一样吗?”
楚朱秀不知道自己想从黎潼的口中得出什么答案。她甚至反应不及,那位老太实在尖酸,嘲讽道:“没爸没妈的妮,怎么不见你亲爸亲妈把你接走啊?”
楚朱秀忍耐着,沉沉呼吸。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怒火,对司机道:“报警。”
司机诧愕,手上开始拨打电话,余光禁不住悄悄地瞧着身旁的夫人,她极罕见地斥着,柔白美丽的脸上尽是怒意:
“一群没素质的、死老太婆。”
片区警察疏散聚众争吵的人群后,楚朱秀终于能够保持体面与冷静。
司机询问:“夫人,您要上楼见见小姐吗?”
楚朱秀仰头,她没在二楼阳台处再看到黎潼。
那三角梅依旧红艳,如潮如浪,翻涌轻舞。
清晨的风吹动榕树枝叶,发出索索响动,澄澈日光落在半湿的水泥地面,印出斑斓闪烁的画作。
静默一会,她轻颔首。
旧地重游,楚朱秀长了记性,来时,换了衣帽柜中的平底鞋。
踩在楼梯上,灰尘依旧乱扬,她潦草看了眼,没放在心上。
二楼的门没有开。
楚朱秀心中咯噔一下,莫名有点失落。
她在几秒后,收拾好情绪,轻敲响门,柔声唤道:“潼潼,是妈妈。”
司机负责报警后的事宜,在一楼与出勤民警交接。
楚朱秀等待片刻,迎来大门打开。
“有事?”
黎潼歪着脸瞧她,并不做多余的社交。
楚朱秀从tory burch羊皮革包中翻找出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一张黑卡。
贵妇人的指尖柔软细腻,保养极佳的手背在日光下盈盈如玉。许是有过前一次经验,她没再穿不适宜的高跟鞋,随身的通勤包同样换成价格不到五位数的品牌。
“这张卡给你。”
黎潼挑眉,她的视线逡巡在楚朱秀的手与那张黑卡上。
楚朱秀缓声解释:“我希望你能使用这张卡,进行日常消费。”
她的视线落在室内陈旧的电器、家具上,紧接着,敛了眼睫,温柔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