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她不认为自己没经过同意前来家?长会是什么可恶的行为。
这世上比她言行过分的父母多?了去了。
楚朱秀定在原地,她重复道:“爱出风头?”
“潼潼,妈妈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在乎你,”楚朱秀自有一套理论,她斟酌言语,温柔道:“所?以才这样精心打扮着?来参加。”
七月的夏,热得校园里?的流浪猫狗蹲伏在私家?车的阴影下。
绿化带的喷洒水龙头向外呲呲清水,几只野猫各自交替着?上前饮水,缓解焦渴。
宾利飞驰的车标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黎潼知道楚朱秀最在乎什么。
她的富贵、体面、美丽、口碑……
黎潼凝神望她。
一切的一切,浇筑出如今假人般青春美丽的贵妇人。
日光明亮,楚朱秀的苹果肌饱满,天?生好皮般莹润雪白的脸上,如今正双眼盈盈看着?她,好似被?她的话伤透心。
她们博弈过,楚朱秀被?迫让步过。
楚朱秀必定心有不甘。因而多?次迫近,试探她的底线,发?现黎潼选择复读后,了解到她如今客观存在的“软肋”是学习。
她喜出望外。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把柄,而楚朱秀想要?成?为赢家?。
她将?胜负欲掩饰在“母爱”之下,美名曰:“潼潼,我是在乎你的。”
她要?利用各种机会,踏进她的生活范畴,一箭双雕地达成?目的。
不管是母女?温情,还是掌握她的生活。
楚朱秀都想做到。
黎潼与?她的距离很近。她看出她漆黑眼中与?她相似的眸光,基因在这一刻奇异地重合,点燃着?年轻女?孩眼中旺盛的火焰。
蓦地,黎潼扬唇,她呢喃着?说:“妈,你一定觉得我很在乎你的一举一动吧?”
楚朱秀心脏砰砰。
她想说,如果不在乎,她为什么要?生气呢?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有负面情绪。
美丽妇人眼中含着?温存,她颤动睫毛,软声道:“潼潼,不管怎么样,我很在乎你。”
夏季的烫风滚动,她的脸颊温热。
出门前在空调房里?精心上妆的粉底,湿热地粘附在肌肤上。楚朱秀心不在焉地想,她需要?尽快解决这件事,然后回家?卸妆。
骤然间,她听到黎潼古怪地低声笑了下。
“妈妈,你知道吗?我确实挺在乎你有时候说的蠢话,做的蠢事。”
“你太天?真了,和我不太熟,怎么就敢随意踏进我的生活里??”
楚朱秀忽地怔住。
她心神不定,困惑于她这一刻的腔调——她从没听过潼潼喊她“妈妈”,那似乎是娅娅专属的唤词,尾音上扬,童稚天?真。
很有被?溺爱着?,孩童的不谙世事感?。
她疑惧不已。
可又心想,在黎潼在乎的校园里?,她应当不会当面给她脸色看。早在几小时前,楚朱秀便意识到黎潼不会在班上对她口出恶言。
校园是黎潼在乎的公开场合。她很少?礼貌对待黎家?人,可又总在很多?时候,对待外人友善至极,差异明显。
“潼潼?”
楚朱秀唤了一声,她毫无防备。
下一秒,扑面而来一个巴掌,直直击中她的右颊。
痛意迟了一拍。
柔润亲肤、适合常年做医美护理的细腻底妆,于热腾腾的盛夏沁出油脂,黎潼给了她一个完全没有收起力气的巴掌。她打完以后,嫌恶地低头看向掌心的色块,再仰头,对上捂着?脸,眼眶湿了一圈,疼痛过后,是巨大惊慌与?愤怒的楚朱秀。
黎潼甜甜地笑了起来。
她说:“妈妈——”
“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和女?生打架从没有输过。”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好好和你说话?劝你下次不要?这么做?”
遥遥有学生家?长的声音,一个耐心说着?复读一定要?认真,不要?辜负这一年时光,一个老老实实应着?,承诺自己一定好好读书。
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的脸颊痛得楚朱秀落下泪来。
她从没有被?人这样打过,羞耻与?愤怒让她哑声怒道:“黎潼!我是你妈妈!你怎么敢动手打我!”
“你怎么敢?!”
黎潼稳定站定在她面前,只是微笑。
那一对家?长眼见着?就要?进停车场驱车离开。
楚朱秀匆匆地侧过身子,要?从包里?掏出纸巾,装作擦汗的样子。她心中越来越慌,越来越慌,生怕赶不上。
一只微凉的手递来一张纸巾。
她抖着?指尖,形色仓皇地夺过,泪水洒落在她美丽精致的脸庞上。
楚朱秀仰着?脸,用纸巾盖住脸,任由泪意蔓延。
那家?长和学生诧异地走?过来,“同学,你妈妈怎么了?”
她怕黎潼开口就是“我给她一巴掌”,强忍着?泪,就要?自己解释,是天?热出汗,她在擦。
临时想来的借口太多?纰漏。
谎言一戳就破。
楚朱秀正要?隐忍开口,她听到黎潼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沙子进眼睛了。”
家?长和学生没有识破这个谎言。
楚朱秀要?跳出喉咙眼的心脏终于平稳回到胸膛。
她煎熬仰脸,包羞忍耻,直到周围没了旁人声音,她终于能够卸下力气,眼神潮湿地看向黎潼。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楚朱秀咬牙切齿。
黎潼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她笑吟吟着?,柔声道:“妈,你也要?还我一巴掌吗?”
苍白漂亮女?孩眨着?眼,轻声喃喃:“可我不笨,不像你。”
“我会躲诶。”
她说得诙谐可爱。
楚朱秀痛得泪珠不止,她扬起的手指蜷着?,到底没有落下。
体面成?为桎梏这个女?人最大的镣铐。
她连被?人打了都不敢给路人瞧,又怎么会做成?功率极低的反击?
楚朱秀泪湿了纸巾,她攥着?那一团皱巴巴,从包里?掏出镜子,看到颊上红痕几无,只有泪水划过将?底妆带走?的痕迹。
她恍惚不定地看着?镜中自己,眼睫颤动,脸颊潮湿。
一张干燥的纸巾迎面递来。
“我有控制力度哦,”黎潼对她道,“听说你明后天?要?陪爸出差,我不敢把你的脸打坏了。”
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这曾经是楚朱秀的为人之道,她凭借这潜移默化的规训,将?儿子女?儿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几乎不会对她忤逆。楚朱秀无比自傲于她的教育成?果。
终有一朝,这规训落到她身上。
楚朱秀意识恍惚,她本能地接过那张纸巾,久久出神。
夏季的风,燥热粘腻。
楚朱秀发?了个抖,直到坐上宾利飞驰,空调持续不断送出凉气,她如坐针毡。
望着?前方,脑中空白。
某一瞬间,楚朱秀开始厌恶夏天?。
直到家长?们四下散去, 班主任抽空给黎潼打了个电话,询问她是否还在校内。
她本意是想关心下学生,担忧她与那位家长谈话不?畅, 影响个人生活。